“此事是真?”
那小厮急得差点一头磕死在公子眼前,“小的哪儿敢欺骗公子!”
璩琚目光复杂地回拢视线,袖摆一拂,“上岸去。”
“是。”
等人一走,于济楚便坐在船头,风流自在地取出了一只酒坛,那是隔年的桂花酒,正浓香馥郁,一叶扁舟随着水悠悠荡荡地划开来,渌波潋滟之间,他指着岸边山水风光,笑道:“何事又不畅怀了?”
其实于济楚心知,璩琚虽然表面谦恭如玉,但对于谢珺,有些事始终不能忘怀。能让他失其度,也只有是事关谢珺了。
但于济楚也没想到,璩琚眉头一蹙,道:“断桥残雪,今日被一个无名之士破解了。”
舟头的于济楚也是半边身子一顿,他将头一扭,眉眼划开一道细浪,“真解了?”
璩琚颔首,“是文昭公主家新招揽的谋士。”
说到文昭公主,于济楚目光微动,半晌后,他垂着眸将唇一扬,有几分意味不明地说道:“原来是她。我以为她至多是受了情伤,与几个男人玩玩罢了,不料她的门客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我虽不懂棋,却也知道断桥残雪是何等名局,就连棋待诏里几个老棋学究也没能破解的。”
璩琚也是一笑,“于公子,对这位君先生没一丝好奇么?”
“姓君?”
“正是。”璩琚捏着信笺,淡笑道:“很巧合,是耶非耶?”
不理会璩琚的打趣,于济楚将青衫绿袍服拈起,便要上岸。一想到璩琚还在身后,他将嘴唇一碰,微笑着回眸道:“确实有些好奇,我那挚友死了十年了,这十年间,还从未有人与他一般天才。”
这话说得璩琚脸色挣动着变了。
他知道,贵族只见推杯换盏、交浅言深,于济楚一声声的“璩公子”是并不拿自己当知心朋友。
但在璩琚面前,几乎没有人敢直接戳伤他的痛处。等于济楚风度翩翩地走下轻舟时,璩琚微微垂眸,漆黑的睫羽敛去了心神。
于济楚上岸,那拱门里的贵女们纷纷做鸟兽散,娇呼不止,于济楚失笑一看,才想到今日是显国公家的女儿生辰,特在此处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芍药赏花会,都是女眷,他倒不方便去了。
在少女们心中,于家公子虽然年过弱冠、风流倜傥,可惜却是鳏居之身,从妻子死后一直未曾续弦,总不如璩公子教人心动。但于济楚生得确实又儒雅俊美,他一走过来,害羞的少女们只得往后掩面而逃……
于济楚将小厮唤来,让他过门礼貌地问一声,文昭公主家的君先生可还在。
不过很遗憾,一盏茶功夫前,公主已带着他的门客走了。
于济楚将头一点,见那小厮张望着,便笑说:“此事不急,将来必定有机会。”
回府之后,赵潋解鞍下马,柳老忙上来牵马,赵潋怕他一个人料理不了自己不乖的烈马,敛唇一笑,自己将马送到了马厩,柳老受宠若惊,对着赵潋是又求又讨饶的,赵潋笑道:“没事,这匹马儿不怎么乖,又饿久了,见到生人会发脾气,柳老喂它几回,喂熟了本公主就不亲自来了。”
“是是。”公主照顾下人,柳老感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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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曾经在城外的宣华林出现过,当时他们挟持了五名少年,朝廷兵马与之对峙,但投鼠忌器,轻易放过了他们,俘虏的那个,内衣襟里,胸膛上有家族图腾烙印,虽不足证明是就是那个家族之中有人败坏门风,但至少是一条线索。
可惜,这记载里并未说描绘是何种样的图腾,也不曾有任何暗示。
于济楚合上蓝本,目光复杂,提着剑冲出了大理寺。
赵潋正好策马而来,于济楚将蓝本藏入了衣中,但赵潋早已有所察觉,将缰绳拽住,“于大人,找着了?”
于济楚沉声道:“微臣定然竭力迎回皇上,请公主先回府等候。”
这件事公主身为一介女流,本来就不该参与。于济楚如此想,本来无可厚非,但赵潋不同,她不是一般女流,还是赵清的亲姐姐。
赵潋将马鞭一扬,“于大人,我只想知道,眼下有没有证据证明皇上是被人胁迫拐走的?”
要说小皇帝,虽然年幼,但毕竟是皇帝,虽体弱,平日里深居简出,但以往宫宴盛筵之类也有不少贵族参与,按理说该见过小皇帝,赵清生得孱弱可喜,像朵白嫩嫩的小娇花,比公主还娇弱。要是一些权贵风流,爱亵玩少年,因而铤而走险地作案,也不应该有眼无珠将主意打到皇帝头上。
于济楚深吸了一口凉气,“没有。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皇上是被人拐带挟持的。”
虽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于济楚并不想赵潋为了一桩没有定论的案子开罪了谁,倘若真是如此,当下也只有稳住赵潋,稳住太后,才能再行施救。
赵潋愁眉不展,见于济楚领着人走了,她正要跟着去,路过兴盛街的香药铺子,正好碰到满脸黄斑的老人走出来,赵潋想着事差点没撞着人,忙勒马,前蹄一扬,惊起一片灰尘,老人缓慢地拄拐走到赵潋马下,“公主。”
她心一紧,只见老人颤巍巍仰着脖子道:“先生,请您回府一趟,有要事。”
“眼下哪有什么要事……”赵潋正心烦意乱,但想到君瑕从来不会无端来找自己麻烦,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
她道了声谢,心神不宁地火速赶往公主府。
没想到一闯入粼竹阁,就见到今日差点将汴梁城翻过天的小皇帝!
就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前,因为赵清失踪,耿直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给太后递了消息,说明具体事由,眼下皇宫也要闹翻了天了,没想到赵清正优哉游哉地陪着君瑕下棋。
赵潋气得差点背过气,上前就将赵清的后领子一拎,赵清抓着一颗棋子正卡壳儿呢,没意识到粗暴的皇姐走到了后头,被拎得脚尖离了地,差点吓一跳,不得不祭出法器来:“大胆!”
赵潋一惊,就给他松开了,赵清便乖乖地抱住了皇姐的胳膊,在她的臂弯里蹭了蹭,“皇姐,我正跟你家的先生下棋呢,过来帮我看着。”
还有心思下棋?
赵潋心道母后不知道该怎生着急,当务之急是赶紧放消息给她,让禁卫军撤了,以免扰民,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大队大队的人马在汴梁街上巡逻,估计吓得要关铺子。
她来不及教训赵清,赶紧去到前院,找柳黛通知去了。
对面拂春居飘来一阵忧愁的笛声,缠绵如诉,小皇帝听得眼角一抽,道:“是另外那个?听说还没有成年……皇姐的口味真叫朕摸不透。”
君瑕早习惯小皇帝语出惊人了,笑吟吟地压下一子,满盘通吃。
小皇帝学下棋,是太后让他用来平心静气的,以方便修身养性,绝不是为了培养成谢珺那种神童,因而只让他接触了一点皮毛,何况他年岁小功力也浅,棋力可想而知。但也就这水平,棋待诏们却从来没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