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该死的人

只是柱国公府想要退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天子态度转变,对东宫上下格外优容。

魏三姑娘还要继续煎熬。

至于被指婚给东宫二公子的崔姑娘,处境又要比魏三姑娘好上许多。

二公子好歹是嫡出,有太子妃孙氏和孙家做靠山,怎么着也比东宫三公子强上许多。

顾玖胡思乱想,时不时拿着手绢擦擦眼角。

手绢上面抹了姜汁,接触眼角,眼睛就不停的往外冒眼泪。看上去,哭得极为伤心。

中午休息的时候,顾玖累得吃不下饭。

大夏天办丧事,死人辛苦,活人更辛苦。

她找了个无人的厢房,准备歇息一个时辰,养足体力下午继续。

她头有些晕,估计是被香烛烟雾给刺激的。

她揉揉眉心,窗户开了半扇,不经意间,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差一点‘共死’的熟人,方少监。

方少监也注意到了顾玖。

两人四目相望,谁都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方少监突然扯了扯嘴角,对顾玖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顾玖皱眉。

她觉着方少监是不怀好意。

方少监径直朝厢房走来。

顾玖定了定神,命人去门口守着。

方少监走进厢房,“我们又见面了。如今该称呼你诏夫人。”

“方少监稀客,请坐。”

方少监与顾玖相对而坐。

“方少监气色好了不少,身体无恙吧。”顾玖故作关心。

方少监点头,“累诏夫人操心,咱家的身体已经痊愈。”

顾玖亲自斟茶,“听闻你如今在东宫当差,太子过世,请节哀。”

方少监接过茶杯,“诏夫人提起太子殿下,并无哀伤之意。”

顾玖挑眉,问道:“那你要去告状吗?”

方少监缓缓摇头,“许多人都说太子殿下死得其所。东宫上下不该伤心,应该高兴才对。若非太子离世,东宫上下几百口人岂能存活。”

“方少监不用试探我,多余的话,我一句不会说。”顾玖直接挑明。

方少监摇摇头,“咱家并不是试探诏夫人。”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少监,“你我立场对立,你说,我能相信你吗?或者该问一声,你相信我吗?”

方少监盯着顾玖,“诏夫人的疑心病越发严重了。”

顾玖呵呵两声,“我对方少监你,可是忌惮得很。”

“为何忌惮?”

“因为你是一个有大谋略,而且心狠手辣的人。我怕犯在你手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少监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不过转眼,他又收敛了情绪,一脸平静,“代我问候公子诏。”

顾玖微微颔首,“一定带到。”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方少监似有未尽之言。

顾玖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少监却摇头,“其实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顾玖指着他,“你已经活够了。”

方少监想要大笑,却发现时机不对。行宫正在办丧事,他如何能笑。

他摇摇头,“一个人有没有活够,不以年龄论。该死的人到了时间自然该死,老翁如此,稚子亦然。告诉公子诏,我等着他。”

顾玖蹙眉。

方少监没有做解释,起身离去。

顾玖就站在窗户边,目送他离开。

方少监同刘诏,这两人有什么纠缠?

方嬷嬷站在顾玖身后,“夫人,方少监不可小觑。这人同陈监正斗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可见本事非凡。”

顾玖点头,“我知道,我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

“方少监无儿无女,也没有家人,也不怎么贪财。浑身上下,似乎找不到软肋。”

顾玖却摇头,“一个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欲望和想法。方少监也不例外,他也有自己的软肋,只是一般人难以发现罢了。”

方少监的软肋,就是他的野心,他自负才华,却无处施展。

若他果真忠心耿耿,太子死的时候,他就该以死明志。

然而他没有死。

他在伤心过后,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要辅佐皇长孙做皇太孙,然后登基称帝。

这般大的野心和欲望,这难得不是软肋吗?

如果让方少监一辈子不得施展才华,他怕是要郁结而死吧。

顾玖笑了笑。

这一局,方少监赢了半子。

但是下一局,结果未知。

灵堂放置了大量冰块,从暑热中走进去,顿觉浑身透心凉,忍不住抖了抖。

傍晚时分,天色已暗。

帷幔飘动,一屋子的白,还有放置在中间位置的棺木。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瘆人。

太子的家眷,从妻妾到儿女,一排排的跪在边上守灵。

皇长孙身为嫡长子,恭迎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人。

太子毕竟不是天子,他的丧事,自然不能按照帝后的标准来办。

顾玖上香祭拜,执晚辈礼。

又对皇长孙说道:“请节哀!”

皇长孙刘诚微微躬身,“弟妹有心了。”

顾玖不欲多做停留,祭拜之后便自行离去。明日再来哭灵。

离开灵堂,暑热袭来。

刚刚凉下去的身体,又燥热起来,出了一身臭汗。

然而大家却甘之如饴。

灵堂那里,凉快是凉快,却阴森森的,透着不详的气氛。

太子家眷看人的眼神,让人感觉瘆得慌。

那一家子,总算是活下来了。

欧阳芙搓了搓手臂,有些后怕的样子。

她同顾玖嘀咕,“真没想到,太子走得这么突然,令人措不及防。”

顾玖点点头,“是啊,走得太突然。”

或许有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是灵堂里面的某个人吗?

二人来到行宫东北角的群殿之一,宁王和裴氏就住在这边。

她们先做了洗漱,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臭衣服,一身舒爽的去拜见王爷和王妃。

“免礼!”

裴氏叫起,“都去灵堂祭拜过了吗?”

顾玖点头,“已经祭拜过。明日再去哭灵。”

裴氏叮嘱道:“接下来几天,你们都当心些,少说少做。要是出了差错,本王妃未必保得住你们。”

欧阳芙唬了一跳,“母妃,情况很严重吗?”

裴氏板着脸,反问道:“你说呢?”

太子死了,而且死在废太子旨意下达之前,这能是小事吗?

这几天,行宫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有一个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加上金吾卫大肆搜捕刺客同党,整个行宫,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裴氏朝宁王看去,“王爷,你也说几句吧。”

这几天,宁王的心情很不好,脾气也很暴躁。

他有些不耐烦,“说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想到天子日日思念太子,见人必谈太子,他都快气死了。

太子实在是太奸诈,连死,都死得这么有计划有谋略,足以做一片花团锦簇的文章。

他死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天子的心态随之发生了变化。似乎很后悔过去太过苛责太子,尽捡太子的好处说。

更令人紧张不安的是,短短几天时间,天子已经连续召见皇长孙数次,每次必定要说上一盏茶的话。

而且还赏赐了太子妃孙氏,夸太子妃孙氏勤勉克俭。

天子这是何意?

太子死了,他转而要将东宫捧起来吗?

最最令人不安的是,太子已死,然而东宫的建制还在。

太子都没了,还留着东宫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令太子家眷搬离东宫?

没有太子的东宫,繁荣依旧,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因为没了太子,还有皇长孙。

宁王为了这些事情,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凉爽的北邙山行宫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火气。

嘴里面着急上火,长了好几个火泡,难受死他了。

他冲顾玖几人挥挥手,“都退下吧,照着规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惹事。”

顾玖斟酌了一下,“请问父王,母妃,最近可有见到我家公子?”

裴氏蹙眉:“你是糊涂了吗,诏儿关在宗正寺,本王妃身在行宫,如何见他。”

顾玖不动声色,看着宁王。

裴氏不清楚,宁王不可能不知道吧。

宁王面无表情地说道:“该见到他的时候,你自会见到。回房歇着,别东想西想。”

裴氏忙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诏儿放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恩出上意,不该问的别问。”

宁王是在敲打裴氏,也是在敲打顾玖。提醒顾玖别瞎嚷嚷。

顾玖心中了然,宁王果然是知道内情的,只是不肯说。

她起身,躬身一拜,“儿媳谨遵父王教诲。”

回到房里,丫鬟们都担心不已。

青梅问道:“夫人,公子不会有事吧。”

顾玖摇头,“应该没事。估计是陛下安排了什么差事给他。”

她不欲多说,望着窗外,感受着行宫略显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