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摇头:“不用谢。”
路口,有妇人在喊她。
“笙笙。”
“笙笙。”
“……”
她应了一声,笑着把糖塞给了老人,跑着离开了,一袋子硬币叮叮当当。
老人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笑得皱纹深深。
正对收银台的走廊里,少年靠着墙,目光深深,眼瞳泼了墨似的,黑漆漆的颜色,很亮,像仲夏夜里的星子。
是时瑾。
年少稚嫩,唯独眼底深沉苍凉,像历经俗世归来时的模样。
他站了许久,看着远去的少女,马尾晃来晃去,她穿着白色的校服,长得高,裤子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纤细脚踝。
“六少,”是二十岁的秦中,西装革履,比一般同龄人沉稳许多,他说,“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少年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用跟着我。”
他朝前,脚步竟有些急促。
秦中还是跟着去了,远远的,不敢离少年太近,见他一路跟着一对母女,什么都没做,就盯着那女孩看。
女孩和她的母亲,正在超市外的街上发传单。
九月的中南,很热,太阳烤着大地,吹来的风都是滚烫的,女孩满头大汗,脸被晒得通红,兴许因为天气太热,往来的行人行色匆匆,纷纷拒绝了递过来的传单。
她转身,一只手突然递过来。
白皙剔透,很漂亮的手。
她愣住,盯着那只手看,头顶传来少年清润低沉的声音:“给我一张。”
“哦。”她反应过来,递了一张过去,抬头笑着说,“谢谢。”
笑起来真好看。
时瑾凝眸,看了看越走越远的女孩,低头看手上的传单,许久,折好,放在了口袋里,抬头寻着女孩的身影,继续目不转睛地看。
秦中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六少,您在看什么?”
“她,”他指着远处,“长得好看吗?”
“……”
秦中愣了许久,才顺着看过去,是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远远看去没什么特别,他回答:“好看。”
他唇角轻扬:“我也觉得。”
这话怎么接呢?
秦中头疼,不知道小主子的心思,正寻思着,听到了一句命令:“你去把她的传单,都要过来。”
几个意思?
秦中没敢多问,雇了很多路人,一人给了十块钱,让他们去领女孩和他母亲的传单。
午饭时,她们母女吃了面,在一家很小的店面里。
时瑾也进了那家店,用手帕垫着椅子,坐在最角落里,点了一碗与女孩一样的面,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看见她连汤都喝了,就又吃了一口。
下午,她们继续发传单。
他继续让人去领她们的传单。
傍晚,她们母女坐着公交离开,他也在那辆车上,晚两个站上的车,就坐在她旁边,她可能累到了,昏昏欲睡,都没有抬头看身旁坐的人,不到十分钟,把头栽在了他肩膀上。
长线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空旷又安静,司机师傅开了广播,温柔的女声在唱歌,窗外的风吹进来,头发遮了她的眼。
他抬手,想帮她拨开,车忽然停下,她整个趴在了他腿上。
他僵住了。
“对不起啊。”
是女孩另一旁的妇人,生得眉目温柔,对他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扶着女孩的脸,让她靠向自己。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腿,耳根突然发烫,窗外吹来的风,是燥热的。
公交车开了约摸一个小时,路过了许多霓虹,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站点,他也跟着下了车,女孩还是没看他,睡眼朦胧,被她母亲拉着。
她们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墙面贴了很多小广告与拆迁的字样,小区里的人见了她们母女都会笑着打招呼,热情又友好。
然后她们上了一栋三层的小楼。
小区里没有路灯,葱葱郁郁的香樟树下,挂了一个灯泡,为来来往往的路人照明,他站在楼下,抬头,看了很久很久。
路过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热情地问他:“你找谁?”
鬼使神差似的,他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笙笙。”
女孩的母亲便是这么喊她的。
笙笙,笙笙……
温柔又好听的名字。
“找笙笙啊,我去帮你叫她。”男人站在楼下面,大声吆喝,“笙笙,有人找你,快下来!”
女孩很快就下楼了,不过他站在香樟树后面,没有出来,她等了十五分钟,便离开了,去便利店买了两根火腿和一盒冰激凌。
火腿喂给了一只没有毛的流浪狗吃了。
很脏很丑的一只狗,连品种都看不出来,她却不嫌弃,用手摸狗狗的脑袋,耳提面命地跟它说:“以后别去偷王阿姨家的东西吃了,她会打你的。”
“汪!”
那没毛的狗似乎很喜欢她,欢脱地绕着她转。
她笑得眼睛眯起,同天上的月牙一样弯弯,又对它说:“你可以去偷张大叔家的。”她指了个方向,“就是那家。”
“汪汪!”狗狗一个劲儿摇头摆尾。
她笑着说了声乖,然后用摸了狗狗的手舀着冰激凌吃,等吃完了便回了家。
狗狗也跑回了巷子深处。
时瑾从香樟树下出来,看了看楼上灯火,然后去便利店买了一盒一样的冰激凌,黄桃味的,甜得发腻,一点都不好吃。
他却见了鬼似的,全部吃完了。
为什么要吃她吃过的东西,走她走过的路,为什么要跟着她一整天,不知道,中邪了一样。
月上树梢头,已经夜深。
秦中犹豫了很久,还是上前,小心询问:“六少,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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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要来了
月票跟上
事情真相大白,公安局将整个案件破获的过程公开,狠狠打了主张灵异杀人的那波人一个大嘴巴子,简直大快人心,尤其是姜九笙的粉丝,一个个背脊都硬了,得意得不得了:哼,要不是她们笙爷,案子能破那么快吗?
姜九笙着实又火了一把。
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警局。
刑侦一队的副队赵腾飞刚从重犯看守所回来,一路跑进局里,边大喊:“队长,出事了!”
霍一宁抬抬眼皮。
赵腾飞大喘一口气:“张明辉在看守所里自杀了。”再喘一口气,“还留了遗书。”
“他哪来的利器?”
“他摔碎了水杯,偷偷藏了一块玻璃。”
就怕这种高智商罪犯!
霍一宁揉揉太阳穴:“蒋凯,你先把遗书送去笔迹鉴定科。”
蒋凯得令:“我这就去。”
霍一宁又问赵腾飞:“自杀之前,张明辉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有,他的妻子来过。”
“去查一下张明辉的账户信息,还有他的妻子,这几天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赵腾飞说了声yessir,就立马出动了。
“正义,”霍一宁扔了份文件过去,“把这两个案子整理一下,再重新发给我。”
刘正义不解:“队长,案子不是破了吗?还有什么疑点?”
霍一宁长腿一踢,搭在了椅子上,懒懒地往后躺:“张明辉这种人,聪明又奸诈,我不太相信他杀人只是为了逼良为娼。”更何况,他连姜九笙这个目击证人都不放过,杀人动机极有可能牵涉了别的隐情。
这时,门口的同事突然喊了一声‘时医生’。
霍一宁抬头,见时瑾逆着光走进来,侧脸轮廓被黄昏的余光渡了一层金色,好看得实在太不像话。
倒有些让人受宠若惊了,霍一宁抬眼,好整以暇:“找我?”
时瑾点头:“能借一步说话?”
他领着时瑾去了审讯室,关上门,拉了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你来警局是为了张明辉的案子?”
“嗯。”时瑾坐对面,端正笔直,“不用查了,你也查不到什么。”
霍一宁闻言笑了笑,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时瑾不骄不躁:“说说。”
“张明辉的口供全部对得上,但有一个地方很古怪,两个死者拍下的那个视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猜,应该不是什么性交易视频。”霍一宁双手交握,前倾,“那个海外来的客人,也不是什么普通客人吧。”
时瑾抬眸,云淡风轻:“嗯,那个人是从金三角来的。”
毒品交易,果然,玩得够大!
也难怪张明辉要费劲心思地连环杀人,两位死者无意间录下的那东西,若是曝光了,别说张明辉,秦家人也得去缉毒科喝茶了。
霍一宁往后靠了靠,勾勾唇角:“搞了半天,张明辉是把命卖给了你们秦家。”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想来,秦家已经拿到交易视频了。
时瑾不置可否,神色始终波澜不惊,他语气淡淡的,问:“要不要合作?”
秦家的地下交易,扎根了这么多年,盘根错节,怎么从时瑾嘴里问出来,就跟萝卜青菜似的。
说着玩啊?
霍一宁饶有兴趣:“我怎么相信你?你也姓秦。”
时瑾不慌不忙,侃侃而谈:“我姓时。”
霍一宁了然,想必时瑾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他在干刑侦之前,确实当过缉毒警察。
十一点,时瑾才回医院。
姜九笙板着脸,把他的外套扒开。
他笑着张开手,很配合。
确认过伤口没有裂开之后,她眉头才松开:“你去哪了?”
“有点疑问,去了一趟警局。”时瑾弯腰,看她的眼睛,“担心了?”
姜九笙点头,牵着他往病床走:“你伤还没好,不能到处走。”
“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没有说什么,去拿病服给他换。
时瑾拉着她坐下,乖乖解衬衫的纽扣,衣襟半敞,露出了漂亮的锁骨,他停下动作,握着她的手覆在胸口:“已经没事了,伤口不疼了。”
她指腹能碰到他胸口的绷带,是温热的,轻轻摩挲,掌心会微微发烫:“林主任说,会留疤。”
时瑾低头,唇在她紧蹙的眉心轻轻啄了一下:“我是男人,留疤也没关系。”
她摇头,有些执拗:“有关系。”指腹沿着绷带,一寸一寸轻抚,“我看了会难受。”
她想说下不为例来着,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因为说也徒劳。
就算有下次,时瑾还是会为了她豁出去命不是吗?她试想过,若她和时瑾换了位置,结果会如何。
那躺在医院的一定是她。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很蛮不讲理,做不到收放自如,伤筋动骨都要像个傻子一样,去为了另一个人拼命。
时瑾抓着她的手,覆住整个伤口,声音温柔得像哄骗:“那我再纹一朵荼靡上去好不好?那样便看不见伤疤了。”
姜九笙没有回答,落在他胸口的手缓缓往下,停在他腹部,那个和她一样的位置,纹了一朵荼靡。
“时瑾,”她问他,“你这个纹身是什么时候纹的?”
她以前也问过。
那时,他回答,很久以前。
时瑾说:“很久以前。”
还是一样的回答,模棱两可。
很久是多久呢?四年前,还是八年前……
姜九笙把手抽回,低头解了他衬衫的纽扣,换上了病服,再抬头,说:“不要再纹了,很痛。”
时瑾轻声应她:“好,都听你的。”
医院午休时间,姜九笙去了一趟神经外科。
敲门后,姜九笙没有立刻进去,礼貌询问:“徐医生,能占用你十分钟吗?”
徐青舶笑得爽朗:“当然可以。”他起身,亲自拉开座位,“请坐。”
姜九笙道了谢,没有闲谈,直入主题:“时瑾最近有在吃药吗?”
哦,来问时瑾的精神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