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秦家人,竟无一人接话,陡然沉默。
八年前,时瑾还是秦家最得重视的未来掌舵人,觊觎那个位子的秦家人不在少数,可也没有谁撼动过他分毫。
直到他带回来一个十六岁的女孩。
他把女孩养在了独栋的小楼里,锁了门窗,并在门口放了一把枪,除了他自己和心腹的人,谁都不能进去,也有过不遵守的人,被他废了双脚之后,就没有谁敢明目张胆了。
秦家没有谁见过那个女孩,也查不到任何信息,她被时瑾保护得太好,大概也因为如此,许多双眼睛都盯上了那栋小楼。
比如秦行,比如秦明立。
秦家的掌舵人,怎么能有弱点。
秦家的掌舵人,终于有了死穴。
后来,女孩死了。
时瑾断了秦明立一根手指,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秦家大门一步。
约摸过了十多分钟,时瑾仍没有回来,姜九笙有些惶惶不安,频频望向门口。
女侍应生第二次进来询问:“小姐,请问要现在上菜吗?”
姜九笙摇头:“还需要再等一下。”
“好的。”侍应生退出去。
姜九笙叫住了她:“能先给我上红酒吗?”
“没问题,请您稍等。”侍应生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歌迷。”
是个年轻的女人,很羞怯。
姜九笙点头说好,并问:“签在哪里?”
女侍应生赶紧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支早就藏好了的圆珠笔,把脖子上的丝巾放下来,平平整整地铺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地说:“这里。”
姜九笙接过笔,在丝巾的一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工工整整。
女侍应生连说了两声谢谢,把丝巾小心地折好,又系回脖子上,临走时,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男朋友很帅。”
姜九笙落落大方地说:“谢谢。”
红酒的度数很低,并非烈酒,姜九笙一连喝了两杯,时瑾还没有回来,她把口罩戴上,起身去洗手间。
走在过道上,忽然身后有人在喊:“姐姐。”
姜九笙回头,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少年。
他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很是漂亮干净,尤其是一双眼,清澈得像一块上好的玉璞,没有精雕细琢,却纯粹剔透。
少年正看着她,目光如水。
姜九笙问:“你是喊我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漂亮的眼睛细细凝视,许久,不发一言。
姜九笙等了片刻,未得一句,便礼貌地笑了笑,转身要走,可少年却跟在身后,不紧不慢隔着几步。
她回头,望着那少年的脸,不由得有些心软,耐心地又问:“有什么事吗?”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瞳孔漂亮得像琉璃珠子。
像不谙世事。
又像历经沧桑。
少年给姜九笙的感觉很矛盾,分明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却在深处藏了少许似有若无的阴霾。
她重复了一遍:“是有话对我说吗?”
除了之前那一声姐姐,之后,少年便再没有开过口。
姜九笙有些一筹莫展,正巧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人,女人埋着头,走得急,撞上了少年的肩。
“对不起,对不起。”女人连连道歉。
少年受惊了似的,躲开对方的眼,缩进了墙角,背着身,将身体弯下,微微瑟瑟发抖着。
姜九笙这才确定了,这个漂亮的少年,他与正常人不一样。
她思忖了很久,走上前,想了想,又退了两步,问少年:“需要我帮忙吗?”
少年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急切又复杂的情绪。
他似乎不怕她。
姜九笙试探着说:“这里人多,去那边可以吗?”
少年点了点头。
姜九笙这便领着他去人少的地方,未走两步,身后有人在唤。
“锦禹。”
“锦禹。”
少年脚步停下。
姜九笙跟着回头,是妇人在喊,穿着不凡,神色急切,妇人身边,还有一年轻女人相伴。
她不认得那妇人,却认得那年轻女子,温家的掌上明珠,温诗好。
显然,温诗好也看到了她和少年,同妇人一起走过来。
妇人寻到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把少年拉到身边,又急又气:“你怎么跑这来了?”
想必,这妇人就是温家的大小姐,与温书甯相差了十多岁的同胞姐姐,有些显得老态,与温诗好模样很相像。
如此看来,这少年恐怕就是温家那位神龙不见首不见尾的小少爷了,外界只传温家的小少爷身体不好,安置在国外疗养,任凭媒体怎么挖,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透露出来。
“姜九笙?”温诗好这才注意到前面的人,戴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姜九笙淡淡回了一声:“温小姐。”
温诗好说了句‘真巧’,转身对身旁的人说:“妈,你先把锦禹带回去。”
温书华点头,拉着少年离开。
他却不动,仍盯着姜九笙,艰涩地张嘴,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两个字:“号、码。”
“要我的号码吗?”
少年点头。
姜九笙唤住了侍应生,要了纸笔,写了一串数字后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去,一直抿着的唇微微上扬了几分,这才跟着他的母亲离开。
温诗好语气诧异:“他居然跟你说话了。”
姜九笙的目光追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那是我弟弟,”温诗好说,“他患自闭症很多年了,不怎么开口,不过他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那么漂亮的少年郎,姜九笙新生欢喜,难得附和了句:“应该是,他刚才喊我姐姐。”
“大概是认错人了。”温诗好看着姜九笙,眼底似有深意,“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吗?也差点混淆了,你很像锦禹的姐姐,她也叫姜九笙,八年前去世了,从那之后锦禹就不爱说话了。”
姜九笙微微拧了拧眉。
温诗好温柔解意的模样:“关系有点乱是吗?”说话时,她目光一直看着姜九笙,“锦禹姓姜,和我是同母异父,他另外一个姐姐是我继父和他前妻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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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一起来猜猜笙笙到底是谁女儿,程父徐父姜父……找啊找啊找爸爸)
血,确实能让他兴奋。
他把情绪压了下去,这才再抬头。
姜九笙起身,走到他身后。
时瑾坐着,她弯腰站着,用指腹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累不累?”
时瑾点头:“比我主刀要累。”他说,“远程指导不比亲自手术,判断错误的风险更高。”
姜九笙不懂医,只是佩服时瑾的职业素养,那样临危不乱,或者是医者仁心,或者是术业专攻,总之,他手术时的样子,不像平时那样清雅冷然,认真而神圣。
他呢,可能是天生的医者。
姜九笙抬手,给时瑾按了按太阳穴,手法是从小乔那里学来的,动作有些笨拙。
时瑾扶着她的眼,抬头问:“怕吗?”
姜九笙给了很诚实的回答:“本来想看手术过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光顾着看你。”
他笑了:“喜欢?”
她点头承认:“很喜欢。”俯身,在时瑾脸上亲了一下,“喜欢你,也喜欢你是一名医生。”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救人时的样子,有多震撼,惊心动魄也不过如此。
时瑾突然凝眸:“那如果我不是医生呢?”
姜九笙不假思索:“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默然。
确实,他一定会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不会有任何差池与如果。
“而且,”姜九笙停顿了一下。
时瑾缠着她的目光,眼底有灼灼光华:“而且什么?”
“而且就算你不是时医生,”姜九笙缓缓地说,“也会是我的时先生。”
时瑾扬唇,笑意浅浅,眼里浸了一汪温柔的水色。
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姜九笙伸手,绕到时瑾身后,将书桌上的水果盘端起来,挑了一颗漂亮的草莓,她咬了一口,俯身凑过去,贴着时瑾的唇,用舌尖顶了进去。
时瑾很配合,微微张开嘴。
姜九笙退开一点,舔了舔唇:“甜吗?”
“甜。”
喉结滚了滚,时瑾吞了下去,然后拉住正要退后的她:“笙笙。”
“嗯?”
他没说话,抱着姜九笙换了个位置,他站起,她坐着,一低头,他的唇刚好能落在她唇上,探出舌尖,嘴里全是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儿。
耳鬓厮磨,亲热了许久。
时瑾退开些:“我给你画一幅画?”
唇上麻麻的,姜九笙下意识舔了舔:“为什么突然想画画?”
“今天你夸了街头画家。”
所以?
时瑾言简意赅:“胜负欲。”
“……”
姜九笙哭笑不得,点了点头:“要摆什么姿势?”
时瑾起身,在书桌上找了铅笔和空白纸,说:“你觉得舒服就好。”
姜九笙挪了挪椅子,撑着下巴,半趴在桌上。
时瑾把台灯往自己那边转了转:“会刺眼吗?”
“不会。”
时瑾这才开始在纸上描摹,低头画得认真,时不时抬头看她,灯光调得很暗,不算刺眼,只是时瑾眼里藏了星星,流光溢彩,很是夺目。
姜九笙趴在桌上看着时瑾画,才十几分钟,她就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时想:时瑾倒是比她的安眠药都管用。
时瑾放下笔,亦趴在桌上,看了她许久,亲了亲她的脸,才轻手轻脚地抱她去床上睡。
姜九笙梦呓了句什么,没睁开眼,继续睡。大概是演唱会累着了,她睡得熟,时瑾给她擦了脸和手,她都没有醒,他坐在床头守了她一会儿,关了灯,给她换衣服。
没有灯光,只有窗外淡淡月色洒进来,温柔的昏黄色,在地上,落了一道影子。
夜里,时瑾嗓音很轻:“宝宝,手抬一下。”
熟睡的姜九笙乖得不得了。
次日,惠风和畅,冬阳微暖。
姜九笙睡到了自然醒,床头放了一杯温水还有一张画,画里是她,精致又漂亮的样子,纸上署了名,端端正正写着时瑾二字,她很喜欢,把画仔细收藏,然后套了件外套下楼。
楼下,时瑾在做早餐。
她说了声早,睡意朦胧,眼睛还半眯着。
“早饭快好了,你先去刷牙。”时瑾走过去,轻轻压了压她头顶翘起的头发,“牙膏和毛巾都放在了洗手池上,不要用凉水洗。”
刚起,姜九笙还有点懵,去了浴室,然后,不到半分钟,她小跑出来。
“时瑾。”
他在厨房应:“嗯?”
她手里还拿着牙刷,问时瑾:“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时瑾关了火,走出厨房,用指腹抹了抹她嘴角的牙膏沫,说:“笙笙,这里只有我们。”
就是说,是时瑾换的。
见她不说话,时瑾有些局促,问:“介意吗?”
姜九笙摇头。
时瑾稍稍松开眉头:“你睡得熟,我不忍心叫醒你。”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关了灯。”
她埋头,脸发热,心头痒痒的,情绪奇怪又莫名。
“抱歉,”时瑾说,“没有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姜九笙几乎脱口而出:“我同意啊。”
他笑了,满眼都是愉悦。
姜九笙彻底窘了,她完了,不算愚笨的性子怎么到了时瑾这,傻得一塌糊涂。
时瑾揉揉她的头发:“先去洗脸,我去给你盛粥。”
“哦。”
饭后,时瑾的医助来了电话,大致意思是——时医生休假好了吗?再不回医院,病人们都快病入膏肓了。
类似于这种的委婉话。
姜九笙觉得,天北医院缺了她家时瑾,可能都要倒闭了。
她站在水池旁,要帮时瑾洗碗来着,他却不让她碰水,她说:“我们明天回去吧。”
“不用管,你想留多久都行。”
想了想,她家时医生的时间都是生命。
姜九笙便说:“公司还在等我回去办庆功宴,明天晚上吧,你跟我一起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