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亮怒气冲冲地冲外面的服务员喊道:“回船!”
夏想端坐不动,见元明亮怒不可遏的样子,他还是一脸平静,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一样。
游船发动,缓缓靠岸,元明亮背着双手站在窗前,背着对夏想,一言不发。
船一靠岸,夏想还是没有主动站起,也没有说话。元明亮的背影明显动了一动,又坚持了片刻,还是又主动回过身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歉意的笑容:“夏书记,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您大人大量,原谅我的冒失。”
如果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聚会,元明亮就太让夏想失望了。因为在夏想看来,元明亮自认胜券在握,今天之所以主动提出要送他上亿元的好处,不过是为了更保险更稳妥地在下马区收宫而已,是怕他最后关头再突起变故。刚才元明亮变脸和生气,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而已,以元明亮的为人和城府,即使今天谈不妥,他也不会拂袖而去。
商场如官场,表面上的客套,还是必须要维持的。就算大家心中怒火中烧,也不必当面撕破脸。真正的较量,永远都在背后。
夏想就笑:“哪里,哪里,元先生客气了,大家说话,言语不和是常事,就是在区委开会,也有拍桌子骂娘的时候。”
元明亮呵呵一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夏书记合作一次,说实话,我心中对您的本事可是非常向往,一直觉得如果和您联手,肯定会战无不胜。”
对于元明亮的奉承话,夏想左耳进右耳出,摆手一笑:“这么说,今天这顿饭,还是你请了?”
元明亮笑容不改:“我请,大钱花不出去,小钱也要花出去,才显得有诚意。”
最后分别的时候,夏想和元明亮握手:“我多希望元先生能扎根在下马区。你看,下马河到明年,两岸青翠,住在河边别墅,也是将无边美景尽收眼底。”
元明亮却说:“世界很大,天高任鸟飞,如果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人很容易生出懒惰的心理,还是放眼天下才好。”
夏想笑笑,没有再说,言尽于此,他和元明亮此次相见之后,一转身,便会拨刀相向了。
元明亮告别夏想,回到办公室,心里还在不解,夏想凭什么就认定可以将他截留在下马区?夏想不管采用什么手段,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平抑房价,压榨他的利润空间,将房价拉回到合理的价位。他现在已经控制了下马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房源,而且现在下马区已经无地可批,夏想拒绝他的天大的红包,还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到底是真心为了百姓着想,还是另有所图?
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元明亮理解不了夏想的出发点……两天后,远景集团突然宣布,经聘请的外国专家实地考察后得出结论,原地下河的河漏之处只是一处地下溶洞,并非地下河,可以采取密封的技术措施进行处理,并不影响太长的工期,下马河有望在8月底前全线通水。
消息一经传出,付先锋长出一口气,心想远景集团此举还算符合常理,没有故意拿市政斧一把,难道说,夏想已经无计可施,要妥协了?
元明亮听到消息之后,却是紧锁眉头。如果夏想还死抓住下马河全线通水的事情不放,反而显得是他没有手段了,现在却突然把远景集团的事情收手,联想到上次见面时夏想寸步不让的态度,他隐隐感觉,可能要坏事了。
元明亮紧急打电话给付先锋,说出了他的担忧,付先锋却语气轻松地说道:“惊慌什么?夏想应该是已经妥协了,虽然他没敢收你的大红包是因为他怕被我抓住把柄,一个多亿的受贿,足够让他枪毙了,你也应该少说点,让他敢收才行,不过现在下马区的地皮还有楼盘数量,我们通过李涵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放心吧,安心做好下一步的收盘工作,对付夏想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他马下就会焦头烂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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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最近元明亮在下马区加紧了收盘的动作,夏想也没有细问曹永国具体情况和细节,今天曹殊黧又提到了西省,他不免心中一动,难道说,在西省炒煤的投资客和元明亮是同路人?
带着这个疑问,夏想甜蜜地抱着曹殊黧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中午,夏想踩着稳健的步伐,准时出现在的元明亮的视线之中。
等候在下马河畔的元明亮,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一脸淡笑向他走来的夏想,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如果说一开始夏想的年轻出乎他的意外,并且让他在最初甚至有些轻视他的政治智慧的话,后来一系列的交手,一系列的事件表明,眼前这个俊朗并且始终淡定的年轻人,远比他表面上给人的平和的感觉可怕,实际上,他是一个冷酷无情并且步步为营的对手,始终按照他的步伐前进,坚定而缓慢,并且没有一丝的失误。
直到今天,当夏想的底牌层出不穷的时候,当夏想的后手每一招就致人于死地之际,元明亮确实有了一种绝望的情绪,怎么一个小小的夏想,一个副厅级干部,就算他是下马区的一把手,也不应该没有人可以制止他的所作所为,就连付先锋担任了市长,似乎也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而且还听李涵说,以前叶石生还对李涵有了好感,但忽然之间,对他又冷淡起来,在他向叶石生汇报工作的时候,叶石生也是一副疏离的漠然态度,也不再对下马区的事务发表任何看法。各种迹象表明,夏想似乎又重新获得了叶石生的青睐。
夏想几乎就是算无遗漏,处处堵死了长基商贸的后路,难道说,夏想真的是要将长基商贸封死在下马区,不肯放长基商贸一条活路?
元明亮向前几步,和夏想握手,笑容满面:“夏书记,神采依旧,风采更胜以前,可喜可贺。”
夏想很清楚元明亮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呵呵一笑:“元先生也是神采飞扬,是不是因为长基超市的前景喜人?”
长基超市确实前景大好,赢利预期远超开始时的估计,甚至超过冯旭光的佳家超市,还真是应了无心插柳这句老话。元明亮只是当成虚晃一枪的唯一的一处不动产投资,竟然大获成功,对他来说是应该庆幸还是讽刺?
冯旭光的佳家超市落后了一步,又和长基超市距离过近,人流远不如长基超市兴旺,也让冯旭光痛定思痛,用心学习长基超市的管理和理货经验,以长基超市为榜样,决心全面整改佳家超市的管理模式。
反过来说,长基超市的成功等于是为冯旭光敲响了警钟。任何一家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有一个瓶颈,现在,佳家超市的瓶颈能不能突破,就看冯旭光的商业头脑了。
夏想在元明亮的引领下,登上了一条游船。餐厅依然是过年时元明亮约他吃饭的那家餐厅,不过相比寒冷的冬天,现在的水上餐厅确实大火,人满为患,而且还需要提前三天预定,否则别说有游船可坐了,连临近水边的普通座位都没有。
元明亮请夏想上船——比起上一次的游船,餐厅老板显然加大了投入,游船内部不但空间大了许多,而且多了不少设施,一艘中型游船可以至少容纳10余人,既可以打开窗户,又可以关闭门窗,甚至还可以提供伴舞伴唱等项目,可谓应有尽有,只要有钱,尽可以玩得舒心。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元明亮还是要了一艘中型游船,以示尊重。里面布置得十分精美,并且宽敞明亮,上船坐定之后,凉风习习,看窗外河水浩荡,确实让人神清气爽。
夏想在享受了片刻的放松之后,又收回心神,他知道,今天的会面可能不会轻松。
元明亮更是无心留意窗外的风景,他尽量在夏想面前做到一脸平静,虽然有了成功收购了江山房产的底气,但不知为何,在见到夏想的一刻起,他心中就莫名的一沉。
难道说,夏想在他做出巨大的让步,并且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依然不肯放过长基商贸,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元明亮向夏想敬酒:“夏书记,我敬您一杯!我来到燕市也有一段时间了,和您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也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但人与人之间,不一定非要经常坐在一起才算朋友,有些朋友是酒肉之交,有些朋友是神交——我一直以为,我和您之间,算是有一定默契的神交的朋友……”
夏想点头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实我一直很佩服元先生的手段,如果不是时运不济,元先生其实已经成功了,只可惜的是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你和我之间虽然是神交,却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神交之时并非畅谈友情,却是在刀光剑影。”
元明亮脸色一沉,愣了愣,还是勉强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夏书记,开个价,大家有话好商量,没有必要非要分出胜负,其实我们也可以双赢。”
此时游船摇晃之间,已经到了河中心,下马河的河水还不算浑浊,可以看到水中有鱼在游来游去。夏想一时玩心大起,伸手拿了一些鱼食——船上放有鱼食,就是专门供客人喂鱼所用——喂了喂水中的鱼,然后拍了拍手,笑了:“元先生认为我的底线价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