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功夫,沈隽就老了十几岁一般,眉目间仿佛是用刀刻出来的深深皱纹。
他看了看桌上清简的饭菜,又扫过自己的妾侍子女。
柳姨娘和周姨娘皆默默地扒拉着饭,孙姨娘早就病死在来岭南的路上。
沈家两个儿子也都默然不语,心中作何感想,沈隽猜也能猜到几分,估计是跟他一样后悔恼恨吧。
二姑娘沈月龄年前就在岭南寻了户人家嫁过去,日子过得还算殷实自在。
屋内唯一发出声响的是疯了的大姑娘沈如玉,她痴痴傻傻的趴在窗户前,憨憨笑着,“烟花……嘿嘿,烟花,好看!”
看着如今家里的境遇,再联想到小女儿在皇宫里的生活……
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宸妃,生育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
而且据说再过不久她便会封皇后了。
如果她成了皇后,那她膝下的皇子便是日后的太子,未来的君主。
他沈隽碌碌无为一生,只盼着两个儿子能出息,振兴沈家门楣。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最终给沈家争脸的,却是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女儿……
后悔啊,他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如果当初,他对陈氏好一些,对这个女儿好一些,如今他便是国丈爷,便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富贵荣华……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
沈隽仰头将眼中的热泪逼了回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窗外的明月静静倾泄着,晚风在岭南还是暖的,到了江南便带着丝丝凉意。
扬州城内的一处医馆楼上。
一袭黛青色长袄的赵清宁慵懒的斜倚在栏杆上,她看着城楼下飘扬的彩幡,还有那明亮的彩灯和绚烂的焰火。
万家灯火,欢声笑语,百姓们为皇嗣的事欢喜不已。
两儿一女,龙凤呈祥。
好,真好。
他的心上人为他诞下孩子,他定然很欢喜吧。
赵清宁自顾自倒了一杯酒,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敬,“恭贺你。”
清醇的酒滑入喉中,她想她应该是替他们高兴的。
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一人坐在楼上,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一般,那些喧闹欢喜都与她没多大干系。
一杯又一杯酒入喉。
在她还要喝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赵清宁一怔,抬眼看到那道修长的黑色影子。
她勾了勾唇,莞尔一笑,“十九。”
十九垂眸,沉声道,“你不能再喝了。”
赵清宁道,“普天同庆,我这是高兴。”
她朝他伸手,轻软的声音带着几分妩媚醉意,“酒杯还我。”
十九,“……”
赵清宁,“怎么,你不听我的话了。”
十九一怔,忽的直接将酒壶拿起,将壶中酒喝了个精光。
赵清宁眯了眯眼,眸光透着几分迷离的复杂。
她还想说什么,就醉倒了,软趴趴的靠在栏杆上。
十九轻唤了两声,她没反应。
他蹙起眉,沉吟片刻,将身上披风取下,给她轻轻披上。
皎白月光下,赵清宁白皙的侧颜,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一缕鬓发垂在她的耳侧。
十九黑眸微动。
他微微抬手,想将她的鬓发撩到耳后。
屋内忽的传来丫鬟找寻的呼唤声,“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呀?”
十九的手猛地收回,脸上闪过一抹自卑。
当丫鬟推门寻来时,眼角余光只瞥见一抹黑影,再定睛一瞧,自家姑娘已然靠着栏杆沉沉睡去。
只是身上不知道多了件从何而来的披风。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