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连续颠簸,这个时代的马车实在是不靠谱。陈不遇到咸阳的一路上已经腹诽了多少次。一早就离开阴氏草堂,陈不遇用厚厚一卷麻布把那太阿剑裹得严严实实,只要不是自己口风露出来,谁都不知道破麻布里藏着当年旧楚的镇国之宝。
接着在三里草亭与结伴打怪的白无瑕挥手道别,她转道向东回晋,而陈不遇向北入咸阳。李睢虽然扮演着监视者的角色,但还是表现得非常恭敬。百余个骑士围着他的马车齐头并进,陈不遇连一丝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华阴到咸阳的驰道不大,当年烈王嬴政为了便于中央集权,兴建了通往各地的驰道。致富先开路,虽然没当成秦始皇,嬴政却干了不少有利民生的大事。陈不遇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觉得没有的统一的战国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各国君王都不敢太过于激起民愤,进尔危及自己的统治。但各国又都喜欢找别国的弱点加以利用,看是否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现在陈国已经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本来是第一顺位王位继承人的陈不遇弑君,这是多么急着想称王,第二顺位继续人陈不琢抓住机会成功跳级即位。兄弟阋墙,取祸之道。这些个古人的谋事,都看上了自己的奇货可居,但若是被他们看轻了,说不定直接被送到陈国直接咔嚓了,看来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各种脸色。
马车路过丘邑,经过隐龙山时,忽然传来一阵歌声,“南山灿兮白石烂,中有鲤鱼兮长尺半,生不逢兮尧舜禅,短褐单衣兮无人识!”
这古人唱歌的语法好怪,但还比较顺口,不对啊,这是有人在叹怀才不遇啊。陈不遇叫人停下车来,拉开车帘,问道,“这歌声听得好怪,是什么人在这附近诉说不平啊。”
李睢叫了个军士去打听,过了一会儿,那军士带了一个穿着短褐单衣明显是农人模样的中年人过来,那农人到马车面前也不下跪,只是对着陈不遇拱拱手算是行礼。
人不可貌相,拥有一个现代人心思的陈不遇可不敢小瞧古人,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唱歌是什么意思?”其实陈不遇心里想说,你唱得太难听了,去好声音想都不用想。
“在下庆郑,在此替人牧羊,因为穷困所以放歌自扰?”这个叫庆郑的农人表现得不卑不亢,“不知贵人是哪位?”
“这位乃是陈国武信君陈不遇,我家广平君的贵客!”李睢抢先答道。
听到武信君的字,庆郑露出点不屑,“听闻陈国公子不遇弑君,兄弟反目,不知道是否是真?”
陈不遇心头一紧,尼玛,这才多久啊,这个弑君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了,以后就不要叫陈不遇了,直接叫“弑君者”得了。作为现代人,心理素质必须要强,虽然别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他人如初恋,至少我作为这具身体主人的时候肯定没有杀人。
转念之后,陈不遇心情平静,想到了一个故事,微微笑道,“几百年前,有个叫曾子的人,从小不爱说话。有一天,他的邻居跑到他母亲那里,说曾子杀人,曾子母亲把那个邻居打了出去,说道曾子不会杀人。接着又有一个曾子的朋友过来告诉曾母,曾子杀人,曾母又把他打了出去,强调曾子不会杀人。后来又跑来一小孩,告诉曾母,曾子杀人,这时他的母亲却信了,开始收拾行李打算跑路。最后的事实上是有一个和曾子名字很相近的人杀了人。”
听着陈不遇冷静地说完,那庆郑说道,“君上是在为自己辩解吗?”
陈不遇提着全是麻布裹着的太阿剑,走下马车,踱了两步,缓缓说道,“不遇十六岁从军已近八载,凡冲锋之时必当箭头,从来都是少说多做。但凡战后赏赐,均给予抚恤阵亡将士,从未失信于人,也不屑于做不信之事,也因此受封为武信君。”
“却有某些人自认为本君从小老实,以为是可以任意栽赃嫁祸的,焉知本君从来将生死置之度外,本君既可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又怎么会怕这些魑魅魍魉的屑小伎俩。从前本君不想争,却有人怕本君去争。人道举头三尺皆有神明,神明见证之下,陈不遇于此山立誓,必将争到自己应有东西!”说完,陈不遇除了麻布,将太阿剑插入地面,挺身站立,一人一剑,在阳光之下,竟然变得熠熠生辉。
那庆郑看到陈不遇出剑立誓,怵然跪地,抬头一看,刚好看到“太阿”两字,身体微微震颤,立时下定了决心,“旧楚之人庆郑愿为武信君效力!”
李睢听着陈不遇的这番言语,有点不可思议,人言武信君木讷,看来耳听果然为虚啊。
越临近咸阳,陈不遇竟然越有点期待起来,在隐龙山的那番言语,使得他的思想开始立足于目前的身份——武信君公子不遇。在背上一个“弑君者”的标签之后,若是过于弱小,肯定会被对手无情的吃掉。陈不遇越来越迫切地希望自己强大起来,毕竟古人的思维里面,要成大事,必先成名。名望上来了,一旦去争,才会事半功倍。
走下马车,陈不遇已经看到秦都咸阳的城池,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五里。而在三十米开外的凤仪亭里,已经站着数个文士,在看到陈不遇的马车之后,他们开始在那边整装等人,预计肯定是广平君派来的迎宾人员。陈不遇提前下马车,就准备徒步前去接洽。在这个尚礼的古代社会,高修养是每一个上位者必要的素质。三十米路,缓步而行,陈不遇矫健而又稳定,庆郑已经换了一身亲随的服饰,捧着用麻布裹着的太阿剑,缓步跟进,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皆是非常地从容。
对于在些等侯三个时辰的人而言,其实他们的耐心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当看到马车时,都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感觉,但是却看到那马车在三十米外停了下来,接着就看有两个人缓步而来,这个正主可不按常理出牌啊。
门客之间也有高低分别,能力强的被称为代舍人,待遇与客卿相似,食有肉,行有车,宴有歌舞;能力弱的就只能是三餐不缺的传舍人。广平君的代舍人过百人,却都是有各种才华之人。郑丹和相锜又是这百人中脱颍而出之辈。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相锜说道,“传闻武信君不善交际,可能别有用心之人的碍眼法。”
“未进咸阳,却开始反客为主。”郑丹说道,“而路上又暴出争位言论,果然是广平君看中的人啊。”
两人齐齐走出亭外,其余随员跟在两人身后,陈不遇已至亭前,下车时,李睢已经告知了对面两人的姓名、身份。陈不遇拱手一揖,“有劳两位代舍人在此等侯,受本君一礼。”
郑丹等人纷纷回礼,相锜上前,说道,“广平君本欲亲自来迎,只是秦王突然要国事相询。着我等前来,一是为武信君引至下榻之馆邑,二是充当武信君在咸阳的向导。”
陈不遇正在继续讲几句没营养的外交辞令,只听得一骑飞奔驰来,却是一个王宫内侍,“武信君可到?王上在四海殿召见!”
正式邀请的主人未见,这中间难道还来个截胡的。只知道目前的秦王嬴恕三年前即位,广平君与其是异母同胞。广平君的母亲是齐王之女,而嬴恕的母亲只是蜀地望族琴氏之女。在选择王帝继承人的时候,秦平王选择了正宗本土血缘的嬴恕,而没有选择身份更尊贵的嬴胥。作为对后者的补偿则是提拔为高位,封地五千顷,只要不行谋逆之事,广平君那绝对是这一时代的钻石婿最佳人选。
既然秦王相请,那么其他人都靠边,而且身处他国,自己的身上还有那“弑君”的标签,的确先拜见这个国家的老大,陈不遇纵是多少无奈,但在他人屋檐之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那些随从让出两匹马,陈不遇向郑丹等人拱手告辞,然后勇敢地上马。前一世哪里会骑什么马,最多自行车开骑二十迈,陈不遇本来以为可能会出丑,坐在马上却发现自己稳如泰山。这个身体的骑术那是自动适应的。可惜那些武功竟然还是没啥想起来,或许到庸城之后会有所启发,四国争雄的时代,武力值还是不缺少的,陈不遇不禁暗想。“驾”,那内侍引着陈不遇和庆郑呼啸而去,咸阳城变得越来越清楚,一个带着21世纪思想的人奔向了2000年前的秦国王都咸阳。
不得不说,中国人在建筑上那是相当肯下功夫的,现代社会中最会造桥是中国人,最爱炒房的还是中国人。而古代社会中,中国人造出了八大名胜古都,比如说陈不遇目前进入秦都咸阳城。高大的城墙巍巍耸立,城门内又有相当规模的瓮城,一切的设计又都是非常的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