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四章 书房夜对

寒门状元 天子 4975 字 9个月前

尤其是张居正变法,朝廷组织重新丈量土地,改善土地兼并严重的状况,颁布“一条鞭法”,将赋税和徭役合并,统一征收银两,针对的对象是那些拥有话语权不用交税的士绅,所以改革受到官员抵制和阻挠,最后不了了之。

沈溪道:“陛下言外之意,是准备精打细算,充分利用好缴获的脏银,而不需要额外进项,是吗?”

朱厚照苦笑一下,道:“如果有额外的银子,朕当然愿意收入囊中,世上谁会把钱拒之门外呢?”

沈溪再次点头,道:“陛下要增加内库收入,如今看来,单靠皇庄和朝廷府库拨款,显然不够,但若陛下大肆发展工商业,鼓励民间开厂营商,再将这部分税赋征收上来,那内库每年至少能增加几十万两银子……不知陛下是否愿意开此先河?”

朱厚照基本没什么主见。

他提出让沈溪办刘瑾案,主要是想沈溪为他敛财。旁人他不放心,生怕把从刘瑾以及那些阉党成员家中抄没的银子直接送到户部库房,干脆让沈溪这个能干的老师来管差事,以作为他释放阉党要员的交换条件。

现在沈溪提出增加税收来源,包括扩大商贸,这让朱厚照一时间陷入困惑。他想了想,好奇地问道:

“沈先生,做买卖很赚钱吗?不是说商人都不入流,严重损害大明统治根基吗?”

沈溪道:“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继也……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以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以利农。”

沈溪这段话引用了此时还未出世的张居正的观点,看到朱厚照像听天书般一脸茫然,不由摇了摇头,用大白话说道:

“做生意有赚有亏,不是做什么都能赚钱,也有亏本的时候。做生意说白了就是低买高卖,看似影响大明秩序,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正是因为有商人存在,商品才能在不同地区间流通,以达到互通有无的目的,农民和手工业者才能通过售卖粮食、产品赚到急需的钱,购买生活必须品。”

“哦。”

朱厚照这才明白了些,轻轻点了点头,但目光中依然满是疑惑,因为他自小所受教育,营商者多为下九流,什么时候有沈先生说的这么重要了?

沈溪见朱厚照似懂非懂,继续说道:“工商以其尽心于利器通货者,而修治具养,尤其工与农也。故曰:四民异业而同道。”

按照惯例,沈溪又用白话进行补充:“若能扩大工商业,陛下必能以工商税收充盈内库,届时只管定下国策,工商税全数充内库,有溢出者再归户部府库,可由陛下定规矩,毕竟此先河乃陛下所开,就算迂腐的御史言官也无法对陛下所做事情说三道四!”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自古生财不外乎开源和节流,既然节流做不到,那就想办法开源……还是沈先生想得周到!”

朱厚照听说既能赚钱,还不用被御史言官指责,更不影响大明府库收入,对他而言就值得尝试,虽然他根本不明白沈溪所说的工商税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厚照再问:“沈先生,征收工商税该如何实施呢?眼下大明就有许多做买卖的人,如果突然给他们增税的话,他们不会闹事吗?御史言官不会非议‘与民争利’?朕觉得有些麻烦啊!”

沈溪道:“要实施必然要先经过试验,便以京师作为试点,朝廷给予工商业者方便,那从他们手中得到相应回报,便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此一来等于互利互惠,世人又怎会非议?”

“只要相关人等没意见,御史言官又何必横生波折?其实利益受损者,乃地方上那些官绅,原本他们通过给工商业者提供保护伞得到孝敬,权钱勾结,陛下如此做,等于斩断他们的黑手,若有违圣意,只管处置便是。”

朱厚照想了想,道:“沈先生意思是说,终归还是有人会反对,是吧?不过只要能增加府库……咳,是内库收入,朕认为不妨一试,但朕对这些事不是那么明白,既然是沈先生自己提出,不妨由沈先生您来落实吧!”

“微臣领旨!咳咳!”

沈溪最后又猛烈咳嗽起来,似乎是在对朱厚照说明……我病还没好,只能等病体痊愈才能帮你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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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七四章书房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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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一脸严肃,好像他即将要说的事情有多重要一样。

沈溪难得看到朱厚照如此慎重其事地处置朝政,再加上商谈的地方又是自己书房,也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咳嗽两声后道:“陛下请说。”

朱厚照环视一圈,眉头一皱,似乎觉得有旁人在场不那么合适。

沈溪一摆手,马九马上退下,朱厚照也把手一指:“小拧子,你到外面等着,朕有事跟沈尚书说。”

小拧子顿时感觉事情非比寻常,以前朱厚照无论说什么,从来不避开他,但现在居然连贴身太监都不留。

等小拧子和马九离开房间,门从外面被关上,朱厚照这才道:“沈先生患病在家休养,兵部事情总该有人处置才是……却不知沈先生对何人放心?如今兵部侍郎尚未定下,其余五部之事朕可以问谢阁老的意见,但兵部之事,朕总该先问问沈先生您吧?”

兵部尚书曹元被拿下,兵部等于被重新洗牌。

沈溪上任后发现曾被他经营得铁桶一般的兵部,如今已乱成一团,刘瑾执政时收拢权柄,曹元无所事事,下面的人也以贪污受贿为己任,上行下效之下,兵部一片乌烟瘴气。

谢迁定下的阉党名录中,兵部侍郎陆完和王敞都被是阉党骨干成员。

但在一个朝中人人依从阉党的年代,实在难以从跟刘瑾关系的亲疏来确认谁才是阉党,而以沈溪所知,谢迁定王敞为阉党要员,主要是因为之前王敞曾帮刘瑾虚构西北出现外夷入侵的事情。

谢迁查明此事子虚乌有后,可说气急败坏,本身跟谢迁关系不错的王敞被划入阉党之列,现正革职待查。

沈溪想了想,道:“微臣如今不能理事,不妨以兵部郎中王守仁为侍郎,再辅以前兵部侍郎王敞,共同打理兵部事务,请陛下御准。”

朱厚照琢磨一下,断然摇头:“那王敞不是阉党骨干吗?还有王守仁,终归太过年轻气盛,朕认为其能力尚不足以担任兵部侍郎……兵部离了沈先生,连维持起码的运转都做不到,也不知沈先生的病情何时才能好转……”

沈溪有些诧异,朱厚照让他举荐人选,听到他的建议后却又直接予以否定,似乎对什么人都不相信。

兵部事务涉及朝廷安危,朱厚照在经历刘瑾谋逆之事后,疑心病加重,但凡跟朱厚照关系不那么亲密的人,都会被他怀疑。

沈溪道:“陛下可有更好的人选?”

朱厚照打量沈溪一眼,这才回道:“沈先生不要以为朕对你举荐的人不信任,只是……有些事需从长计议,尤其是兵部……朕觉得不妨从南京六部中,调遣一些人到京师任职……但又觉得山长水远,时间上来不及!”

沈溪心道:“说来说去,就是看我还能下地,想让我继续回兵部替你卖命吧?既然有这心思,为何不直说?”当即没好气地道:“陛下可是觉得臣不该于此时病休?但微臣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请陛下恕罪!”

因沈溪态度不善,朱厚照看出苗头不对,赶紧为自己辩解:“沈先生切勿多想,朕听你的话还不成吗?王敞和王守仁是吧?这二人……朕对王守仁还算了解,但那王敞……朕实在不太清楚。”

身为皇帝,朱厚照居然对侍郎级别的人都不知情,甚至连样子都记不住,可说是极大的讽刺。

沈溪道:“王侍郎乃成化十七年进士,先帝在时曾出使朝鲜,立下大功。履职兵部时,武功黄选册留滞内府印绶监,凡遇晋官选吏,均纳重贿方能入内查对,敞请誊写副册于兵部,除去旧弊,是为能臣。”

“若言敞乃阉党中人,然使形势然之,微臣可担保,此人若继续为官,可保兵部平稳过渡!”

朱厚照皱眉:“既然沈先生如此力荐,那就让其继续担任兵部侍郎吧……对了,他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

“左侍郎。”沈溪道。

朱厚照想了想,道:“既然以王敞为兵部左侍郎,那右侍郎的位置,可是要留给王守仁?”

沈溪也不想逼迫太甚,道:“若陛下对王守仁的能力有一定怀疑,不妨以原右侍郎陆完继续任差,以显陛下对朝中有过错官员的宽容。”

朱厚照大惊失色:“什么?一个王敞尚嫌不够,还要加上陆完?此二人可都是阉党骨干成员,朕……朕没惩治他们也就罢了,还让他们官复原职,这……这是否太过儿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