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兴师问罪的人不同,他说起这话好商好量,端的是一脸的如沐春风,要不是处在这荒郊野岭,简直随时都能递上一杯茶来。
长陵颇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道:“不错,做了这等恶事,的确不能轻饶,可我不是明月霏,你们就算是把我大卸八块,那也无济于事。”
那青年闻言怔了一怔,他身旁那个彪炳汉子不耐烦道:“叶麒!你还跟她废什么话!贺公子请你来助我们捉拿明月霏,可不是让你来以礼相待的!”
那个叫叶麒的讪讪一笑,“余平兄,这叫先礼后兵,有些话总要问清楚点,若是真冤枉了好人,那就……”
余平怒道:“先什么礼!你瞧瞧她这身装扮,再看看手中的戒指,就算明月霏想找人当替身,又怎么可能会拿号令三军的鎏金戒开玩笑!”
鎏金戒?号令三军?
长陵纳闷的看了看手中的戒指,这不是明月舟的耳环吗?
谁都没能料想明明是射出去的箭怎么会在倏忽间堪堪调了头。
不及惊呼,无数个箭身带着劲风倏然扎入他们的躯体,当先一拨士兵纷纷倒地,其余的更是惊慌失措的连连倒退。
苍云连忙拔出长刀以抵挡,陶风亦旋身避开,两人都算是反应及时躲过一劫,但面上均流露着震惊之意。
这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夫!
未等缓过神来,苍云只觉得眼前一花,悬崖边的人都徒然失了踪影,陶风回过身去,指着前方的山林路口道:“堡主,他们往山上去了!”
苍云眼睛一眯,咬牙切齿:“追!”
山路狰狞,两边都是深丘险壑,一个不留神,都极有可能葬送于此。
方才危难之际,长陵顾不得许多,为截箭阵出了一掌“山呼海啸”,这是“释摩真经”的第四层,招式虽无出奇之处,但却能在顷刻间使劲气区域拓宽数倍,从而牵引挪移敌方之力,借力打力。
若是在以往,长陵必会毫不容情的对敌阵头领痛下杀手,擒王之后再主导局势。然而此时她擅用内力,只觉得内腑翻腾,眼见不宜逗留,她旋身点足,落回到明月舟身侧,一手托着一人拽着他们迅速往山峰处撤退,不给敌方一丝反应的空间。
自然,别说敌人,连自己人都被她劈天盖地的功夫给震呆了,明月舟看着前方领路的长陵,她的个子虽然比自己矮上几分,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像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一时之间他心情有些复杂。
楚天素看长陵额间布满密汗,心知大事不妙,抢在她跟前一步:“你这般使用内力,不快施针,怕是要遭到反噬……”
长陵:“来不及,他们赶上来了。”
楚天素骤然回头,见苍云与陶风已追至身后不远之处,这吊桥虽近在跟前,可若三人皆踏上桥梁,苍云他们只稍斩断铁链,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长陵看向明月舟:“你先过桥。”
楚天素微微一讶,明月舟却是摇了摇头,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女人断后的道理。
“你轻功不如我们,若不先行一步,只会扯我们的后腿,”长陵平静看着他:“那个叫什么白云苍狗的,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明月舟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才见识过她的身手,心知她所言不虚,咬了咬牙道:“好。”
防盗章
可惜长陵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她拼着少许残余意识自内兜里摸出银针——楚天素留给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指尖捻针而起,精准而又迅速的朝往自己神庭穴刺入,待那股逝去的神识瞬间涌回来后,她又分别扎入少府、合谷、承山等穴,刺破指尖缓缓运功,将渗入药物的血水自体内逼了出来。
这一套动作乃是南华针法中基础功法,讲究一个“快”字,人刚中招时毒性往往还浮于表层,只要在第一时刻施展心法放缓流速,及时逼出毒素,自然不会为药性所控。
好容易驱净了体内迷药,劫车的青年已驾着马车远远的将雁军抛在后头。
长陵方才嫌呆在马车上太过危险,这会儿反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这位天外飞客看去不过二十出头,自他踏上了这辆车,前来围攻的士兵越来越多,偏生那些刀枪剑棒伤不到他分毫,他信手拈起马鞭,一扫撂一批,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马车势不可挡碾踏而过,真让他拓出一条畅道出来。
他是笃定了雁军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伤及马车上的人。
长陵本打算踹他下马车的。
就在她抬脚的那刻,她看到他手中的鞭子如长蛇吐信撩开飞箭,这招式眼熟,她年少时常见师叔耍起,一抖一缠甚为玄妙,平平无奇的马鞭宛如活物一般灵巧。
“无量鞭?”她心道:“莫非是同门?”
长陵师承菩提达摩一系,师父迦叶是那种恨不得天天不着家的游旅僧,她常年被牵着东奔西走,能碰上个师门中人实在太过稀罕——若这青年当真是她的小师弟,那跟着他能打探到师父的行踪也不一定。
她离别尘世十余载,难得揪住一点儿能衔上过往的尾巴,岂会轻易撒手?
一念至此,马车恰好越过峡谷,谷口山两侧轰隆作响,许多山石圆木滚落而下,将路端堵得死死的,上千玄铁骑兵生生被阻,只好干瞪着眼看着马车驶往远去。
长陵不以为意,她枕着头懒洋洋的靠回软垫上假寐,将事由前前后后捋了一捋。
从马车上听到的那段对话看来,明月舟与他那个叫明月霏的妹妹此前刚把东夏武林搅个血雨腥风,不仅让许多人中了毒,还把不少位尊权重的掌门人掳到了雁国关押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密谋下一步计策时却出了意外,雁国的二皇子明月晟与外人联手,把明月舟连夜送到了墓王堡中,企图不动声色的害死他——
这段时日明月霏秘密转移了那些掌门人,并调来玄铁营及时替明月舟解围,由此可想,这小公主年纪轻轻,却是心思缜密的聪明人,能令军将俯首听命,足见地位不凡。
所以……东夏武林才铤而走险的安排了这次的劫车?
说来这一劫倒是劫的漂亮,只可惜,他们错把她当成了明月霏。
长陵越琢磨越是无奈,但见帘帐飘起,她微微抬眸,瞄了一眼那专注赶车的青年。
这中原武林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让一个没见过明月霏真容的人来劫明月霏?
她本有心提醒,只是说了也于事无补,要让这小青年乱了方寸连路都跑不利索,那才麻烦。等到了他们的据点,自会有人认出她不是明月霏,到时再稍解释便是。
外头的天黯淡下来,这山路东拐西弯绕得她头昏脑涨,反正一时无事可做,她索性安下心神,阖下双眼养精蓄锐。
没想到这一盹就睡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