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邑收回思绪,忠弓已经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正娓娓道来。
“只说这里有个方大人,是个十分恣意洒脱的人,年少时有幸结识当今圣上,圣上与他比对对子,要求说你能我不能之事,圣上一时玩心大起,随口说了一句‘天子能送天下礼’”,可怜这位方大人,思索再三之后,只能闷闷的说了一句:“天子可为,臣不可为”后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从此这对始终没有下一句的对子变成了他的心病。”
恭邑好笑道:“无论是以‘天下’为礼,还是以‘天下万物’为礼,普天之下唯有圣上一人,也难怪这位方大人要抑郁了!”
忠弓继续道:“可不是,说起来这位方大人也真是个世间少有的雅人,今日是他的六十大寿,为了一解当年之憾,他便借着祝寿之名,将寿宴办在了号称‘天下第一香’的酒楼关雎楼,嚷嚷着要寻找那能对出下一句的能人。”
恭邑问:“为何非得是关雎楼,这又有何玄机?”
忠弓道:“关雎楼位于闹市的正北方,关雎楼南面是孝都最有名气的教坊落玉坊,东面则是孝都最负盛名的客栈凤来居,妙就妙在这三家的老板都是同一个人,据说是方大人的义女,名唤梅洛儿,是个世间少有的妙人,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以能到她的关雎楼饮酒作乐为荣,一来坐在关雎楼,可一边观赏对面教坊的歌舞一边品尝美酒佳肴,实乃人生一大乐事,二来,这梅姑娘,大雅非俗,且常驻关雎楼,待人接物颇有一套,文人秀才诗书画,富贵闲人歌舞酒,极富盛名,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乞丐都十分愿意与之亲近。”
恭邑看着忠弓一本正经的说着旁人的风雅事,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是了,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风雅至极之人,哥哥不妨随我走一趟,你我也去对一对对子,看一看佳人!”
忠弓嘴角扬起一抹无奈而宠溺的笑:“十多年戎马生活,竟是不曾将你的顽性磨去半分!”
关雎楼人满为患,恭邑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便被人拦住了,恭邑不解:“这是为何?”
酒楼管事陪笑道:“对不住了二位公子,小店已经人满为患,请二位公子移驾别处吧!”
恭邑摇扇的手一顿,故作老成的朝后一背:“关雎楼久负盛名,今日又逢此盛事,人满为患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我看这席间还颇为宽敞,就不能加个座位吗?”
管事闻言又笑了:“按理说也不是不可以,我们小店原也是开过这个先例的,只是,我们掌柜的定下过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到我们这儿要求加座的客人,都必须通过你选定的桌位东西南北邻桌的四桌客人的考验,且这四桌客人还可以向在场的所有客人求助,若与哪一桌的哪个客人比试不分伯仲,便要接受那一桌所有人的挑战,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且一般到关雎楼的客人大多是真人不露相,因而鲜少有人能成功加座的!”
恭邑闻言顿时兴致大起,偏巧这时候有不少客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开始起哄,恭邑大步朝里走了几步,忽的将折扇往正中间的宝座一指,“就这了,今日若输了,便权当取乐,若侥幸赢了,便不枉费我跑这一趟了。”言罢,顺势抱拳朝邻桌的四桌客人拱了拱手:“烦请诸位不吝赐教!”端的是一番谦逊和顺的好姿态。
人群中多有笑他率性爽直的,恭邑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在她的正前方是一对老夫妇,携孙子孙女同桌,左上方是四个少年,皆作秀才打扮,西面是一桌阖家宴,有一老妇,一对中年夫妻,一少妇,两蒙面少女,视线转到右上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冠束发,身穿紫金缎面成衣的贵人,恭邑定定的看着上座的那人,十指一点一点的紧握成拳,忠弓看似不紧不慢的往她身后一站,实则却在无形之中给了她莫大的支撑,只因为上座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十多年来未曾谋面的父皇!
脑海中不断浮现昔日场景,那个在母后死后将泣不成声的她推倒在地,口口声声嚷着“孝儿死了,你让朕拿什么对你宠爱有佳?”的人,那个只顾着自己排解伤痛,将年幼失母的她丢弃在宫里不管不顾的人!甚至就连最简单的庇护都做不到的父亲,一国之君!
她静静的注视着他,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许久方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随后视线再一转,落到他身侧的少年身上,只见他刀刻一般俊逸的面庞上一脸的兴趣盎然,健壮的身子笼罩在金线制造的玄色袍子之下,手里握着一把与他通身的气派十分不搭的翠竹扇,恭邑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一点一点的变得温柔,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小皇弟,深宫里她最宠爱的小人儿,她亲手为他画他喜欢的翠竹扇面,手把手教他读书识理,她的龙儿,她走的时候他才五岁不足,如今却已成长为一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