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这个对象我罩了

打又舍不得打,说又舍不得说,他的小妻子哪里都好,就是一声不吭就把他扔下去搏命这一点,得——

得和他一块儿改。

想起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的选择,元帅脸上隐隐一烫,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把人往怀里搂进去,低头埋进爱人颈间,让自己紧绷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暂时解决了兽潮的威胁,另一头却依然如鲠在喉。他今天釜底抽薪地断了那些家伙的路,却还不知道这样的举措会收到什么样的反响。

要是能把人藏在心里就好了。

藏在心尖上,拿心血裹着,谁也伤不着,谁也碰不了。

顾归深吸口气,尽力眨去眼底潮气,正要撑身坐直,却忽然被下方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凛冽的寒风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高喊着,蹦跳着,朝巨鹰拼命挥手——他听不清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精神力传递出的亲近和信任却毫无保留地完整传达过来,形成无形的温暖力量,不断注入他的精神海内。

本该列队修整的军部,制式机甲轰鸣着缓缓腾空,沉默地排开最高的致意。

顾归低下头,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巨鹰回以清越啼鸣。

陆池秋动了动,在他怀里睁开眼睛,让系统暂时帮自己压制了酒意,撑身朝下望去。

人们有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一些东西,甚至会在被蛊惑和煽动时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可他们毕竟是会改的——大部分人心里都依然存着善意,那一点光明可能会被暂时遮蔽,但只要给他们机会和时间,依然会以更加汹涌激烈的姿态反扑回来。

在原本的剧情里,人们也一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游-行和改革,直到很久以后,对顾归的缅怀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只是那时候已来不及,煽动和蛊惑出现在了最危急的战时,哪怕稍有迟疑都足以致命,在他们后悔时,始终守护着他们的元帅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来不及就是来不及,即使再后悔,再懊恼,再缅怀,也都已再无法传达得到。

可这一次却还有机会。

迎上顾归的目光,陆池秋翘起唇角,眼里露出笑意,却忽然觉出爱人的神色似乎隐约有异。

陆池秋眨眨眼睛,拉着系统搜索了录像,身形错愕一僵。

他哭了。

还闹。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玩顾归的眼睫毛。

还拿嗜血藤把系统列出的反派名单都给绑了。

……

从来没真正喝醉过的系统优秀实习员工脸上倏地滚烫,一头扎进巨鹰颈间的毛毛里,身形一滑险些坠落,被顾归眼疾手快地捞回怀间,照鼻尖上轻咬一口:“酒醒了?”

陆池秋:“……”

顾归轻咳一声,掩去唇角笑意,展开大氅把他重新裹住,让巨鹰往家里落下去:“醒了就好,约定的还算数,等回去我就让你打我,三十下——”

小妻子显然是用精神力强制醒来的,体内的酒精没有代谢出去,这样清醒依然会难受。

顾归不愿在这种时候说正事,尽力说着轻松的话想要逗他笑出来,却忽然被陆池秋轻轻握住手指。

顾归微怔,落下目光望他。

“应该打……”

陆池秋抿抿唇角,见他依然愣着不动,主动趴了下去,抱着巨鹰把身后亮出来:“是我不对,所以应该打。”

在被顾归拉回机甲里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忘了顾归会那么难受,就像他看着顾归遇险一样难受。

这样牺牲自己去保护爱人的办法,是只有在彻底无路可选的时候才能走的——他能够体会顾归那时的心情,如果换了他,他大概也会焦灼难受到恨不得做点儿什么平时绝不会做出来的事。

顾归怔忡半晌,唇边笑意渐渐淡了,尽力笑着去拉他的手,抱着人搂回臂间:“好了,都过去了,先不说这个……”

温热的身体贴上来,真实鲜活的气息无限贴近,顾归身形微顿,终于再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是真的……太难受了。

看着爱人为自己涉险,却没有能力去阻止,甚至没有能力去更多地帮忙和保护,只能在强烈的自责和惶恐间徘徊——他甚至不想再去回想那时候的情形,可一闭上眼睛,深黑夜幕里的那道身影就能瞬间惊得他一身冷汗。

太难受了。

顾归低下头,嘴唇蹭着陆池秋柔软的短发,沉默良久才终于轻声开口:“下次……不这样了,行么?”

陆池秋仰起头,柔澈黑眸安安静静地映出他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不了,我们这回做的都不好。都得长教训,下次就一起开机甲去收拾它们——其实这次你要是开了机甲,我们说不定就不会遇险了。第一军团长的水平还是和你差的太多,也不知道给他三十年能不能赶上来……”

顾归眼里拼命发涩,只能全无章法地找着话唠唠叨叨,尽力掩饰着喉间哽咽。眼看话题已找得差不多,正要再说说天真蓝风真冷家怎么这么远,陆池秋却忽然抱住他的肩膀,仰头吻上来。

真实的,温暖的,生动而鲜活的气息。

活着的陆池秋。

还是第一次这样感谢某一刻眼前的现实,顾归深吸口气,尽力操纵着巨鹰落在家中的庭院里,收紧手臂回抱住他。

陆池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了。”

顾归身形狠狠一僵,咬紧牙关呼吸愈促。正要朝小妻子尽力露出个沉稳柔和的笑容,巨鹰却忽然一甩翅膀,将两个人乱扔进藤网编的吊床里,一蹬爪坐在地上,张开翅膀哇哇大哭起来。

……

在一干军团长近乎惊恐的注视下,一片嗜血藤拔地突兀而起,凶悍的精神力巨鹰晃了两晃,无声无息地漏气瘪了下去。

腾起的烟尘里,他们英明神武力挽狂澜的元帅正抱着哭得噼里啪啦的小妻子,手忙脚乱地连道歉带劝哄。元帅夫人蜷在元帅结实强悍的臂弯里,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嗒啪嗒地砸在元帅的手背上。

军团长们觉得他们的元帅很可能已经被砸懵了。

被砸懵的顾归手足无措,半点顾不上精神力屏障已经和心态一起彻底崩溃,搂着喝了假酒的爱人小心拍抚:“不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打了,等回家就让你打回来,打几下都行……”

眼下的情形又不算紧急,系统不帮忙压制醉意,任凭喝了假酒的宿主醉得结结实实,趴在元帅的怀里委委屈屈抹眼泪:“三下?”

“三十下,你亲手打。”

顾归握了他的手柔声哄着,拿掌心细细替他擦净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精神力小仓鼠咻地钻进角落,第一军团长打了个哆嗦,趴在嗜血藤上目露惊恐。

他们元帅打元帅夫人了!

还把徒手碎桌子的元帅夫人给打哭了,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想象不出能把元帅夫人打哭得是多狠的力道,第一军团长忧心忡忡,觉得自己似乎不慎撞破了元帅家光鲜的外表下复杂的黑暗内幕。

元帅夫人枕在元帅的肩头,水汽还从黑润眸底往外止不住地涌着,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尽力想要数清三十次和三次哪个更多一点。

精神力仓鼠偷偷往上钻了钻,踩着机甲轮子转了两个圈,焦灼地思考着要不要去安慰元帅夫人。

“让他们一周内就把机甲做好给你玩,我亲自带你。”

顾归亲着小妻子额前的短发,掌心在单薄脊背上耐心地慢慢顺抚,继续柔声哄他:“想怎么玩儿都行,要是觉得虚拟训练场不过瘾,我们就去找个诺鲁特兽群,好好地打一场。”

陆池秋抬起头,被他顺利带偏了注意力,润着水汽的黑眸眨了眨:“银色的?”

“银色的,我特意嘱咐他们了。”

眼看找到了哄好爱人的希望,元帅目光一亮,毫不犹豫卖出部下:“正好明天维修,我一会儿回去,就让第一军团长那架换个别的颜色,就你一架银色的,刷两遍漆,还加荧光粉。”

第一军团长:?!

酒意被风一吹就涌得更厉害,陆池秋揉着眼睛,困得已经有些睁不开,却依然艰难的保有着一线良知:“第一军团长会不高兴……”

“让他漆彩虹色的,他不会不高兴。”

顾归神色愈柔,看着小妻子浓睫上还挂着的晶莹泪珠,无奈一笑,抬手抹去爱人睫间水色:“我觉得他挺适合这个的,飞在咱们后面也好看……”

第一军团长:?!?!

陆池秋仰头望着他,眩涣眸色努力凝聚,仔细想了一会儿,眉眼终于融融弯起来,抬手去碰元帅被落日镀上一层淡金的睫尖:“好看。”

哄一哄就笑了。

小妻子即使喝醉了也乖,望着润黑眼眸里盈满的细碎亮芒,顾归心头暖流淌过,把人往怀里护了护:“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好。”

虽然很想把小妻子哄得再高兴一点儿,却毕竟还有额外的事要处理完。顾归握着那只找不准落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抬头直起身,眼里的笑意淡下来。

他还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政治斗争是政治斗争,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干涉到作战上的。

他愿意忍耐这些人,是因为他除了是军部的元帅之外,还是帝国权力巅峰的第二人,身在其位,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些也都由不得他——所以他也宁肯眼不见心不烦。

可一旦有人把手伸到战时,他却不能再视而不见。

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由皇帝和调查组负责,他至少要把破坏防线的叛徒找出来,无论作战能力多强,这种人都不能再留在军部——

念头还未及彻底清晰,眼前的情形已经让心中沉重压抑的元帅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

忙着哄怀里哭得厉害的爱人,他居然丝毫没能想起还有嗜血藤要处理。在陆池秋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前,恣意生长的嗜血藤已经一边哭得叶子乱飞,一边追着十来个人绑了起来。

第十八军团长被绑得尤其紧,嗜血藤凶残的血盆大口就悬在他头顶,谁上来拉就是一团马赛克。外围好不容易赶过来的人群中,也有几道身影正悄悄往外钻出去,被嗜血藤一个不漏地牢牢拴住,扯回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元帅——”

眼看着元帅终于倒出手来,十九军团长上前一步,想让他尽快让夫人把嗜血藤安抚下来,却被十七军团长一把拉了回来:“少说两句,没你的事。”

军团长们被藤身乱七八糟地困着,却大都没遇到什么更不妙的待遇,偏偏就只有第十八军团长一个绑得结实。反应稍快些的,望过去的目光都已经隐隐显出些不善意味。

陆池秋是曾经单枪匹马打劫机甲去把元帅带回来的,任何人都可能对元帅不利,只有那个清秀柔和的青年绝对不会。

当时的情形太过紧急,谁也说不清防线怎么就会忽然破了,可元帅遇到的几乎绝命的危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星际时代的人类突破三阶进化锁,战争再度回归到以个人为核心的战斗方式。元帅的实力摆在那里,只要他还能战斗,就是守护着索林星球的一道堤坝。

而他们所能做的全部,就是尽量保证引导分散兽潮的冲击,保护好元帅的背后,让那架纯黑机甲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投入战斗。

军团长们相互配合作战过太多次,当时的战况原本也并不算严峻,防线的破溃只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要防线一破,顾归就会身陷危机,为了避免随后到来的大规模兽群无人应对,只能选择牺牲部分损失来中止战斗。到时候民众一定会对军部产生怀疑,那些政客们顺理成章就能对元帅进行抨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种同伴,他们同样也一点都不想要。

军团长们的视线纷纷投向元帅,顾归收回目光,手臂微紧,目光落在怀中的爱人身上。

小妻子睡得正熟,热乎乎的身体趴在肩头,两只手臂亲昵地揽着肩膀,绵软脸颊毫无防备地贴在颈窝,显然是不合适就这样叫起来收起嗜血藤的。

那就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