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时进几乎去了半条命,衣服被汗湿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几乎是被向傲庭拖出训练室的。
“耐力还行,整体体能不达标,肌肉没成型,太软了。”向傲庭残酷评价,直接把时进丢进了医疗室,让医生给他挂水。
时进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的身体不行,体能是个大问题,但还是故意呛道:“是,就你肌肉硬,四哥,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哪有一上来就这么极限训练的,循序渐进不行吗?”
向傲庭回道:“不行,任务随时可能开始,你没时间循序渐进。”
时进瘫在椅子上说不出话。
向傲庭见状皱眉,沉默几秒,终于夸了一句:“你基础不错,也很努力。”
“谢谢啊,世道险恶,我不努力可活不下去。”时进半真半假地接话。
向傲庭坐到他身边,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些哥哥为什么总喜欢问为什么?问也就罢了,就不能问得详细点吗?他又不是这些人肚子里的蛔虫。
时进无奈了,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这里。”向傲庭看着他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模样的脸,问道,“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安稳舒适的生活,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
“你不知道?”时进挑眉反问。
向傲庭诚实摇头,他确实不知道,这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军中,和亲人的联系太少了。
时进看着他完全不作伪的表情,心里突然冒出个稍显奇妙的猜想——这个四哥……不会完全就在状况外吧?什么利益之争兄弟算计的,他好像完全没意识,一言一行都很坦荡,好像心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不讨厌我吗?”时进坐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追问。
向傲庭眼里有些疑惑,也有着被看穿心思的不自在,甚至还有点对自己居然拥有这种心思的自责和愧疚,面上却仍是严肃,回道:“讨厌,我不喜欢你过去的生活态度。但现在的你……很努力,也很健康,除了找的老板是廉君和叛逆不愿意回家继续读书外,其他都很不错。”
乖乖,听听这答案,看看这表情,这真的是个坏哥哥吗?
时进试探着握住向傲庭的手。
向傲庭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只皱眉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时进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瘫在床上,干巴巴说道,“就是突然想碰碰你……四哥,我们好好相处吧,好不好?”
“没用的,我是不会给你放水的。”向傲庭绝情抽手,义正言辞,“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你现在付出的汗水,都是你出任务时的生机,小进,你的态度还是不够慎重。”
时进:“……”
小死弱弱出声:“进进,进度条降了,840了。”
时进低吟一声,并不觉得安慰,只觉得头疼——这个四哥从某方面来说,好像也挺难搞的。
魔鬼训练一旦开始,就完全停不下来了。每一天时进都是竖着进训练室,瘫着被向傲庭拖出来,看起来别提多惨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勉强好转,时进的身体终于慢慢适应了这种高强度训练。而他从向傲庭那打探消息的计划也依然进展为零。
向傲庭跟块只知道训练的臭石头一样,想聊点别的?想都别想。
又是一天训练结束,这次时进终于能自己走出来了,两人在门口告别,走了没几步,向傲庭突然出声唤住了时进。
“怎么了?”时进疑惑询问。
向傲庭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每天都在哪里吃饭?”
时进一愣,回道:“六楼啊,和君少一起。”
向傲庭表情突然难看,语气怪怪地问道:“小进,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啥?”时进越发疑惑,一头雾水。
“……算了。”向傲庭突然闭了嘴,硬邦邦说道,“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过来。”说完转身走了。
时进莫名其妙,抬手抓脑袋:“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训练持续了大半个月,这期间时纬崇打了两次电话过来,想约时进和向傲庭见面,明显也是知道向傲庭来了夜色这件事。时进其实挺想出去和时纬崇好好巩固一下关系的,但无奈任务要紧,所以只能婉拒。
在又一场大雪落下来时,向傲庭突然离开了夜色几天,再回来时,就带来了任务即将开始的消息,而时进也终于得知了这次任务的具体内容。
“这次我们要做的,是一个信息收集任务。”向傲庭把一份加密资料投影出来,详细给时进解释道,“画面上这个人叫刘元,外号元麻子,做的是人口贩卖生意,他是你这次的主要接近目标。他曾经是我们的一个线人,后来叛变。现在我们怀疑有军方内部人员被他说动,成了他的后盾。我们前几次派出去的卧底和探子全部被识破,所以这次只能找外援。”
人口贩卖?还和内部人员有勾结?
时进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不怪他这样,只要是干过警察的,就没几个不讨厌人口贩子的,这些人简直比杀人犯都遭人恨。
“元麻子隶属于一个名叫‘狼人’的非法暴力组织,这个组织主要成员常年躲在国外,除了人口贩卖外,还接各种黑色生意,最近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分批偷偷潜回了国内,似乎是接了什么大生意,这是我们的机会。”
时进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官方想知道狼人和刘元的背后靠山是谁?”
“没错。”向傲庭点头,十分满意他的思考和反应速度,继续说道,“这次任务是机密任务,为了防止再次被泄露计划,参与任务的人员全部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你是里面唯一的外援,承担的任务也最重,我们需要你假装成被元麻子拐卖的人,混入狼人内部,尽可能多的收集资料。”
时进皱眉,问道:“怎么伪装?还有,人口贩卖主要受害者是儿童和妇女,我这样的,元麻子会拐吗?”
向傲庭沉默了一会,回道:“会,与大数据相反,元麻子最中意的拐卖目标群体是少男、年龄十七八、长相俊秀、耐折腾的乡下进城打工人员。”
时进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没了,幽幽看着向傲庭,说道:“别告诉我,那个元麻子是……”
“他做人口贩卖,也兼职做皮条客,因为本人性向原因,所以他偏爱拐卖年轻的男性,一般被他拐卖的男性会被他秘密培训一段时间,玩腻了之后丢去t国,再经由t国分散卖到世界各地。”
“…………”为什么他的任务就逃不开出卖色相这个坎。
向傲庭也觉得这任务有些一言难尽,伸手拍了拍时进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可靠证据表明,元麻子已经不能人道了,而且狼人这次在国内活动,不敢像在国外那么肆意,我们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时进并不觉得被安慰了,不抱希望地问道:“你们要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向傲庭收回手,说道:“我也申请参加了这次任务,上面已经批准,我会是你的直接联络人,你那边一有异动,我就会去救你,所以不用怕。”
时进意外,没想到他也参加了这次任务,心情顿时有些复杂——向傲庭是开飞机的,隶属的部门和这次任务负责的部门八竿子都打不到边,要调来参加这次的任务,向傲庭肯定没少运作。
“四哥,你不用这样的。”
“要的。”向傲庭关掉投影,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我弟弟,哥哥保护弟弟,应该的。”
时进在脑内叹气:“完了,我觉得我被他反向攻略了,他可真是个正直又可靠的好哥哥。”
小死仔细回想,居然也想不出向傲庭有哪里不好,于是只能沉默。
如此又过了两天,任务的具体日期定下了——元麻子出现在了h省一个小镇,似乎是准备在那坐绿皮火车往内陆移动,这是个接近他的好时机。
时进饭吃到一半就接到了向傲庭打过来的出发电话,挂断电话后看向廉君,想说明情况,却被廉君抢了先。
“注意安全。”廉君放下筷子嘱咐。
时进的话咽了回来,点了点头,反过来嘱咐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
“啰嗦。”廉君回了一句,挪动轮椅从桌后滑了出来,取出一个小挂件放到时进手上,说道,“听说你把黄瓜抱枕还给了容洲中,这个给你,记得随身携带。”
时进低头,见他给的是一个鸡腿外形的卡通挂件,忍不住笑了起来,晃了晃这个小鸡腿,故意说道:“君少,我不喜欢吃鸡腿。”
廉君看他一眼,摆手说道:“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那我去了。”时进收好小鸡腿,突然上前抱了廉君一下,然后迅速松开,边后退边朝廉君摆手,笑着说道,“等我完成任务回来,我要吃烤全羊!”
廉君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没有说话,等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才冷声回道:“休想,我不能吃,你也不许吃。”
……
h省隔壁的s省,时进穿着一身款式老气的冬装,头上戴着一顶俗气的黑色针织帽,背着一个行李包挤上了绿皮火车。
他嘴唇冻得发紫,手里握着一个陈旧的老人手机,头一直低头,眼神有些瑟缩,身体语言很是拘束,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
这样的人大家都见得多了,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他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试探着朝同座人释放善意,只可惜同座人是个势力的中年人,对他的笑容回以了一个嫌弃的白眼。
于是他变得更加拘束了,微微侧着身,双手拿出手机,小心拨出一个号码,用着一口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轻声说道:“姆妈,我已经上车了,泥不要担心,我肯定能赚够哥哥的彩礼钱的,泥让他不要蓝过,腿断喽就断喽,养养就会好的,嫂子也说可以等他腿养好再办婚礼,没事的。”
电话那边的向傲庭:“……”
时进晃了晃手机,做出疑惑的样子,加大了音量:“姆妈?你能听到吗?是没有信号吗?”
“……能听到。”向傲庭调整了一下状态,问道,“看到目标人物了吗?”
“奇怪咧,没信号吗?”时进拿着手机站起身,开始在车厢里小幅度移动,转了一圈像是手机终于有信号了,停步开心说道,“听到咧听到咧,姆妈你说,我听着。”
这一口奇怪的方言实在太影响沟通了。
向傲庭低咳一声,问道:“找到任务目标了?”
“是咧。”时进回答。
“元麻子这次出行应该是要去c市和狼人大部队汇合,从s省到c市要经过六个站点,总车程十六个小时,你争取在这段时间内和他搭上话,被他‘拐’走。”向傲庭嘱咐。
时进害羞低应:“姆妈,我晓得咧,哥哥的婚事要紧,他都快三十咧,是个老光棍咧,我还小咧,不想耍朋友。”
向傲庭:“……”
任务开始后的第一次例行通话结束,时进美滋滋,向傲庭有点内伤,觉得自己果然并不了解时进这个弟弟。
元麻子是个面色蜡黄高瘦的中年人,寡眉薄唇,长相有些刻薄。他就坐在车厢的角落处,时进进来时他正在假寐,并没有注意到时进,直到时进挪动他附近讲电话,他才被时进好听的声音吸引,睁开了眼皮拢拉的小眼睛。
时进穿着不怎么样,说话土气,身体语言也很畏缩,但皮相是实打实的不错。虽然为了遮掩娇贵少爷的本质,他给自己弄了点遮掩,把露出来的皮肤全部弄糙了几个度,但五官变不了,好看就是好看。
时进收起手机时敏锐察觉到元麻子的视线投了过来,并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心里很满意,面上却假作不知,回了自己的座位。
火车开动,车厢内渐渐安静下来——这一站上的人不多,没什么人说话。
时进靠在座位上看窗外,时不时望一眼头顶的行囊,按一按手里老旧的手机,表现得像个第一次出门处处警惕小心的小老鼠。
天渐渐暗了,车厢里飘起了泡面和盒饭的味道,时进面上带上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却没有去买吃的,而是起身勾了一下行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包用袋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子出来。
夜深了,车厢内的人陆续睡去,时进也脑袋一点一点的,歪靠着睡熟了。凌晨的时候火车停靠了一下,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时进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回来路过元麻子的座位时故意抬手抓了抓脖子,露出了一点线条好看的锁骨。
天黑了又亮,火车停靠站点的频率变得密集——他们已经接近了繁华的内陆城市。
时进和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搭上了话,在和对方交谈时十分傻白甜地把自己的信息透露了个七七八八,好在和他聊天的人似乎不是个坏人,看他傻傻的,还叮嘱他在外要多长个心眼,并给他买了份热饭。
时进十分感激,面上满满都是不好意思,但吃饭的时候却狼吞虎咽的,看起来是饿得狠了。
晃晃悠悠又是几个小时过去,c市就在下一站到达,然而时进还没和元麻子搭上话。
向傲庭主动打了电话过来,问他的情况。
时进窝在座位上撕饼子玩,回道:“快咧快咧,到地方了再联系,手机要没电了,我晓得咧,钱我藏得好着咧,没事。”
听他提到钱,向傲庭心里一动,问道:“元麻子已经对你动手了?他偷了你的钱?”
“是咧。”时进回答,在心里补充,而且就是在他透露出自己会在c市下车后不久下的手。这元麻子比他想象中的更精虫上脑,也更小心,对方主动出手倒也好了,减了他故意接近露破绽的可能。
向傲庭放了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幸运好,还是该说他算人心算得精准才好,又嘱咐了几句,主动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火车成功停靠,时进背着行囊下车,故意走得很慢,方便元麻子跟上来。他一路跟着人群出了站,几次被人撞到,每次都主动道歉,最后终于磕磕绊绊地到了火车站外面,摸手机想给人打电话。
结果这一摸,却直接摸了个空。
时进心里一点都不意外,面上却露出惊慌着急的样子,开始上上下下摸自己衣服兜,还蹲下身放下了行李包,埋头在里面翻找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一道瘦长的人影出现在时进旁边。
时进心道一句来了,面上却十分警惕地抬头望了来人一眼,抿紧唇表示没什么,抓着行李包想走。
元麻子忙拦住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小兄弟别怕,我是和你坐一趟火车的朋友,就车角落那个,还记得吗?我就是看你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过来帮帮忙。大家都是在外讨生活的,不容易,能互相帮忙就帮一点。”
时进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几眼,像是记起他来了,慢慢放松了警惕,眉眼垮了下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我找不到我的手机了……怎么办,我姆妈还等着我的电话。”
“你别急,叔的手机借你用,你再找找,说不定是塞哪忘记了。”元麻子连忙安慰,并主动递出了手机。
这个动作成功“取信”了土包子时进,他露出腼腆和不好意思的模样,接过元麻子的手机,反复道谢后侧身小心拨了个电话出去。
向傲庭很快接了电话,却没说话。
“姆妈,是我。”时进主动招呼,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元麻子,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我的手机没电咧,借了同车的好心人……嗯嗯,没事咧,我这就打电话联系老王叔,他工厂的名字我记着咧。”
向傲庭:“……你用的元麻子的手机?”
“是咧。”时进回答。
向傲庭沉默几秒,示意旁边的其他任务人员锁定现在正在和他通话的电话号码,然后问道:“你能行吗?需不需要帮忙?”
“能行,姆妈我先挂了,别人的手机,我不好意思说太久。”时进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感激地把手机还给元麻子,一直道谢。
元麻子连忙表示没什么,趁机跟他搭话,问他是不是在等谁,来c市是做什么的。
时进一点没遮掩地把在车上说给别人听过的东西再次讲了一遍,说自己是来打工的,这边有个老乡老王叔会来接他,然后再次朝元麻子道谢。
元麻子点了点头,故意说车站人多,怀疑他的手机应该是被人偷了,并让他看看还有没有被偷什么。时进做出惊慌的样子,埋头去翻行李包装钱的地方,毫无意外地摸了个空,顿时露出了快被吓哭的模样,整个人都傻了。
元麻子“哎哟哎哟,小偷真是作孽”的叫唤,连忙安慰。
之后便是一波互相套路,最后元麻子成功说服时进上了他“朋友”开来的车,说是要送他去老乡的工厂。
元麻子的“朋友”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开着一辆老旧面包车,见元麻子带着时进上车,眉头一皱,不满说道:“刘哥,你这是做什么,现在可不是胡来的时候。”
“吼什么呢,别吓到小远,他胆子小。”元麻子给年轻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取出一瓶水递给时进,说道,“给,喝吧,工厂很快就到了。”
年轻人翻白眼,嘟囔了一句“死基佬”,黑着脸发动了汽车。
时进做出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有些怕地看年轻人一眼,边接水边在脑内问小死:“这水里加料了吧。”
小死给了肯定答案。
“那来套buff。”时进十分淡定。
小死默默运作。
一人一系统沟通完毕,时进拧开水,直接喝了半瓶。元麻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看时进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老实又听话的五花肉。
时进朝他腼腆一笑,在心里默默数秒,然后在恰当的时机,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