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想象中的她的如释重负没有表现出来。我一直以为在她知道自己已经自由的一刹那应该是非常非常兴奋和开心的,可是我想象中的情绪她都没有。她只是笑,一直笑,嘴角扯起来的笑容十分僵硬,衬着那一脸灰白,显得有些可怖。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滚滚而落。
“你是骗我的。”
她突然加重了音量朝我嘶吼道,那一声吼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接下来所有的话都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不会放过我的,武常胜那个畜生,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恨不得能亲手杀了我,他怎么可能会放了我。”
久居黑暗的人原来在看到光明的第一瞬间不是开心,不是兴奋,不是高兴。
而是怀疑。
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走出黑暗了,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到了光明的地方了,怀疑自己是否会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光明。白芍死死地抠自己的手,胡乱地说:“武常胜一定是骗人的,他不会放过我的。”
又掉过头对我说:“白小姐,苏先生,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畜生,他不会说真话的,他就是要骗你们,要骗我。他肯定还会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
见到她如此激动,我心底的震颤无异于地震。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白芍受到这么深的迫害,竟然导致她现在都不肯相信已经脱离了那个魔窟。
我抱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白芍,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可是这真的是真的,你再也不用回金苑去了,我跟武常胜说了,以后你不用再回去了。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是自由的。”
说着苏慕安从前排递了一个手机给我,手机正翻在录音的界面。他点开录音,里面立即传来武常胜的声音。
“苏总,既然你这么看得起,那给你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但是那个订单的事情,咱们都说好了吧?”
苏慕安淡淡回应:“只要你以后不去找白芍的麻烦,不去找江祁的麻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单子你们就拿去好了。”
白芍听到后,眼睛睁得大大的,终于,一点一点,恢复了神采。
她抱过手机,贴在自己的脸颊,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生命中救命的稻草,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流到了手机屏幕上,再次点亮了那一段对话。
车里不停地回响着武常胜的声音。
白芍再也没有忍住,放声大哭。
回到家又是凌晨了,最近我的瞌睡严重没有睡好。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耽搁,先给白芍安排了房间睡觉,然后才去洗澡睡觉。
进房间后,发现苏慕安已经给我打过两个电话,再回过去,却没有人接听,大概他已经睡了吧。
我送白芍到她的房间,站在门口,正要离去,她忽然叫住我:“白小姐。”
我掉头看向她,笑着问道:“怎么了?”
她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在地上响亮地咳了三个响头,吓得我立马去扶。她拒绝我的搀扶,坚持要跪在地上,她说:“白小姐,我们村里要表达感谢都是要在地上跪着磕头的,您今天救了我,就是给我第二次生命。我这辈子报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就算是做牛做马,我都会尽力报答您的。”
我忙说:“你别说这种话,咱们俩能遇见都是缘分,我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今天能顺利把你救出金苑,多半都还是苏慕安的功劳,这个我不敢贪功。以后也别说报答不报答的话,既然已经出来了,以后你就好好生活,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要多把目光看到以后。”
白芍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打了个哈欠,困了。笑着把她扶起来,说:“今天我实在是太困了,咱们都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打算,明天再说。柜子里的衣服都是没有穿过的,你明天自己拿着穿。但是记住,”
我指着她说:“可不要再偷偷摸摸地走掉了。”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说:“我不会了,白小姐。”
说完,我就回房去睡觉了。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又一直在奔波,躺在床上,我觉得自己即将断裂的骨头都复苏了,浑身通泰。原来劳动能够让人更加的安稳。
一夜无梦。
早上我是在张阿姨的叫声中爬起床的:“天呐,白小姐,你这么早就起来做早餐了吗?”
当时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到她的声音,翻身起床,穿拖鞋下楼,一气呵成。
却看到张阿姨和白芍大眼瞪小眼,都很尴尬地立在餐厅。
见我下去,她们俩异口同声地叫我:“白小姐。”
我朝她们点了点头。
我说:“这是张阿姨,每天都会来给我做饭,这一位是白芍。”
张阿姨为人很热情,立马就说:“白小姐,这是你新找的住家吗?”
白芍惊愕地看着我。
我忙解释:“不是的,张阿姨,她只是今天起来得有点早了。”
我问白芍:“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白芍手里端着一碗粥,垂下头,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她说:“对不起白小姐,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想早点起来给您做一点事情,没想到遇到张阿姨了。给您添麻烦了。”
我大概能够明白白芍的心理,她现在住在我的家里,我又刚救了她,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心理压力。所以才会尽力找一些事情来做,以此填补心里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