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允宇这么说的韩宇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就突然开口低低地问道:“母亲的事,你们事前知道吗?”
‘我要说我们不知道,你相信吗?’
“我相信。”
韩宇出人意料地应了下来。
面对林允宇也侧头看来的惊讶眼神,他在众人的不察下,微动唇齿,低声地说道:“现在你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一个证据。另外,我还记得之前金彼得为了《亲爱的恩东啊》所做的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时候那家伙所说的那些为了母亲的话,都是真心的。只不过我很奇怪,你们不是对我很了解吗?既然母亲的影子还停留在我的脑子里,你们为什么会全然不知?”
‘你别被彼得瞎唬弄了。’
林允宇苦笑一下。
‘我们的情况很特别,我们知道很多,但也有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另外,你也别想着套我话了。老妈就在那看着呢,虽然我知道你的想法,这块小木牌要不是被我们当作是老妈的象征,你也根本不会在它前面跪下来,我相信她老人家不会怪我们在她的灵位前胡说八道,但你觉得让她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样好吗?’
林允宇的话让韩宇微微一愣,旋即就默然了下来。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由握紧了些许。
确实,自己现如今好像都已经习惯了和这些家伙共处的状态了。
这一点,常常让他忘记……
他眼前所见的,只是幻象,他耳中所听的,只是幻听。
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
简直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疯子!
韩宇的内心中蓦然响起了一句和林允宇相同的自嘲。
他的嘴边微不可察地扯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1号房间里面住着谁,其实应该说,你对我们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不好意思,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不应该知道这些。’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韩宇整理好心情,再次稍稍侧头看着这家伙。
‘你还记得lh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韩宇眉头微微一皱,“什么话?”
林允宇也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心里,缺了什么。’
韩宇又一次愣了愣。
‘等你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时候,那就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眼前一阵恍惚。
再去认真看时,身边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下意识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韩琴瑟十分郑重地把手中的祭酒摆在韩怛的灵位前,韩宇就情不自禁地做了个深呼吸。
世界上很多事情本就无法做到真正的纯粹。
好与坏,对与不对,只是相对而言。
恩怨情仇,往往纠葛不清。
除了男女间的情事之外,就属家事最让人头疼。
韩宇跟韩家老太太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至于和朴不花他们,也就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与其说他会顺势答应下来韩家的请求,是因为承受不住身边那一圈期盼而充满哀求的眼神,不如说,他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韩宇和现在的这些韩家人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即便是现如今好像猛然成为自己唯一一位亲生妹妹的韩琴瑟,此前韩宇与她之间也不过是有一层比较熟悉的师生感情罢了。
但是,韩宇记得韩怛。
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韩宇心中其实多多少少有点难言的羞愧。为人子女,他竟然直到成年后这么久才算是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姓名。
也许他小时候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个对于一个孩童而言实在过于生涩拗口的名字早就随着时间的消磨与无人再提而消失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权允儿的判断没有出错,如果自己的思考也没有出错,韩宇现在至少有八九成的把握能够确定自己脑中那份所谓穿越带来的记忆里,那个只存在于自己幼时零星印象中的蒙面女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真正的母亲!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才能对得上,这么一来,情况似乎一下子就明朗起来了……
韩宇自身并不记得太多和韩怛的往事,许多的记忆碎片都模糊不堪,真就像权允儿那天所说的一样,恍如梦一场。
可韩宇至今回想,仍然可以挖掘出,自己记忆深处那份当时对于母亲的孺慕。
若非把那道曾经望向自己的疼爱眼神给深刻在心底,一个四五岁便失去父母的孩子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这位亲生母亲牢记那么多年?
母亲是深爱自己的,这点韩宇可以肯定。
自己也是深爱母亲的,这点韩宇也可以肯定。
所以,他接过了那套戴着象征丧主标志的黑色西装。
儿子给逝世的妈妈举办丧礼,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韩宇不想去管韩家让自己在多年后重新主持韩怛的丧礼是否别有用心,是否是想要借此与自己亲近。
当自己的那位外祖母搬出韩怛的时候,韩宇其实就别无选择了。
生育之恩比不上养育之恩,但那也是自己这辈子都偿还不了的爱!
韩宇自认在韩怛面前,他没有任何资格拿出自己的自矜与个性。
在母亲面前低头不丢人,在母亲面前妥协就算不上妥协。
‘呀,虽说是母亲……但你真的要无视我们几个的建议吗?’
在布置庄严的盛大灵堂上,韩宇换上了那身黑色西装,崭新的衣物贴身而笔挺,仿佛真是为他量身裁制,左臂上那印有两条黑线的白色袖章格外引人注目。
‘你就再信我们一回吧。嗯?现在是没有什么征兆,但谁知道你继续这么做下去会出现什么事情?要知道,我们如果要有动作的话,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韩宇无视了身边林允宇那喋喋不休的话语,面色沉着而严肃地从韩琴瑟手中接过了一杯祭酒。
他目光紧盯着自己手中这杯清澈见底的祭酒,然后就在周围韩伶花等人紧紧的注目中,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在他身前,鲜花与祭品的簇拥中,还是一块简单的灵位,没有照片。
只不过,这一次灵位上的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