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珩看得暗自咋舌,心道一声人才啊。
见人都到齐了,赵氏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目光扫过言笑晏晏的陆昌平兄弟,又看向相处得融洽的陆安珩孙辈们,笑着开口道:“好好好,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家和万事兴,咱们今天不提往日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一家人好好的过个中秋!”
因着陆安珩中了秀才,赵氏明显对他比以往关注多了,特地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见状,一旁靠在陈氏身边的一个三头身小豆丁明显不高兴了,噘着嘴瞪了陆安珩一眼。
此时,赵氏正在向陆安珩灌输“一家人要互相扶持”的思想,话里话外地让陆安珩好好跟五郎传授一下学习经验,切莫藏私。
陆安珩看着芳龄四岁的五郎无语至极,这么一个小不点,能跟他说什么学习经验啊?
好不容易脱离了老太太的魔音洗脑,陆安珩的里衣都被打湿了,深觉自己这回赴得是鸿门宴,比再去考回院试还费神。
好在陆昌兴夫妇已经在准备上京之事了,以后陆安珩也不用去大房那头和他们虚与委蛇,也算是松了口气。
既是打算在京城长住,那么要收拾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萧氏里里外外忙活了大半个月,歇脚的工夫都没用,总算是把行李都收拾得妥当了。
此时已是八月中旬,刚过中秋,暑意渐消,倒也是出门的好时节。
陆安珩一行人先一天拜别了赵氏,在船上冲着来送行的陆昌平和陆安瑜挥挥手,船身缓缓而动,陆安珩眼见着扬州城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化作一个小点再也不见,心中既不舍,又兴奋。
看着沿途的热闹风光,陆安珩忍不住憧憬,天子脚下,又该是何等繁华?
是以现在萧将军一见陆安珩,心里还真是有点迷醉。陆安珩则奇怪地一仰头,对着萧将军行了个礼后,这才关心地问道:“将军,您身子可有不适?”
这一脸牙疼的表情是肿么肥四?
萧将军迅速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恢复了一脸冷淡的样子,对着陆安珩微微点头,声音舒缓,“无事。”
又转过头继续跟陆昌兴说话。
陆安珩这才知道,他们要回京城了。
不仅如此,听萧将军的口风,还想劝说陆昌兴早日回京。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陆安珩一脑门的问号,陆昌兴也不由苦笑,“将军,我来扬州,本就是为了守父孝的,怎好轻易回京?更何况,京城居,大不易……”
“这都不是事儿!”萧将军一摆手,不以为意,“陆兄原本在京就颇负盛名,怎么现在还谦虚了起来?更何况,还有小郎君的功课呢。如今府上两位小郎君尚且年幼,陆兄自然能亦父亦师。倘使日后要考举人和进士,只怕还是要拜名师大儒。天底下学富五车之士,又有何处能比得上京城呢?”
此为防盗章,多谢支持正版^3^老太太本就不喜二房,这些年除了过年时,陆昌兴会带着陆安珩等人来大房给赵氏磕头,平日里都只是送些东西过来,并不时常走动。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
这位新大伯母姓陈,看着倒是挺和气,前些日子陆安珩考试时,陈氏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倒是陆昌平见着陆安珩很高兴,使劲儿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笑道:“好小子,真给列祖列宗长脸!你年岁尚小,切莫因此沾沾自喜,继续苦读三年,大伯等着三年后听到你中举的消息!”
又恨恨地推了一把站在他身旁的少年,骂道:“亏你还比三郎年长一岁,学识上可比三郎差远了!要是再贪玩,仔细你的皮!”
这少年正是陆安瑜,当年陆安珩爆出当初落水的事儿乃是陆安瑾所为后,陆安瑜便沉默了许多。而后小赵氏病逝,陆昌平新娶了陈氏,陆安瑜便愈发沉默了。
此时被陆昌平大声斥责,陆安瑜也不曾有半分情绪波动,只躬身应了一声“是”之外,再次沉默不语。
陆安珩觉着这位便宜堂兄的情绪不太对,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如同暮气沉沉的耄耋老人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
这是抑郁症的节奏啊!陆安珩心中一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陆安瑜本来就对自己心怀芥蒂,若是自己贸然开口劝解,说不得会起到反效果。
倒是陆安瑜似乎看出了陆安珩有话对自己说,垂眸想了想,向陆昌平请示后,带着陆安珩往后院去了。
二人恰巧来到湖边,陆安瑜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半晌没开口。陆安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静静地陪陆安瑜站着。
过了许久,陆安瑜终于打破了平静,突然开口道:“我小时候,挺不喜欢你的。”
正在走神的陆安珩迅速回神,点头道:“我知道。”
陆安瑜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面色纠结了好一阵,这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阿娘和大郎都欠你一句道歉,只不过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人世,这一句抱歉还是我来说吧,对不起。”
陆安珩着实惊了一瞬,万万没想到陆安瑜还会跟自己道歉。毕竟站在他的角度,赵氏和陆安瑾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依着他的性子,没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就不错了。
回想起记忆里那个活泼好动还有几分霸道的陆安瑜,陆安珩简直无法把那个小霸王与现在这个一脸无所谓的陆安瑜联系在一起。
陆安珩实在是好奇不已,陆安瑜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性子大变样。
想了想,陆安珩还是开口问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么一付消极厌世的样子,莫不是被虐待了?
陆安瑜斜睨了陆安珩一眼,“少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是心里憋得慌。阿娘和大郎都走了,新母亲也进了门,又有了新出生的小弟。我这才觉着,这世上,有我没我其实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