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混乱无止,像是突然间兵荒马乱,又像隔着层层幔帐滔天海水,令他听不清周围的喧哗。
他只模糊地听到老奴在惊慌失措地喊叫,零星几句飘入耳中。
“尊上尊上求求您”
“楚宗师,楚宗师他快不行了,求您见他一面,老奴愿以死”
四下里渐渐乱了套,脚步繁杂,灯火大亮。
鼓乐声和女子甜腻的歌声都骤然停了,似乎是殿门大开,一阵馥郁香风裹着室内的暖意冲了出来。楚晚宁感到有人抱起了他,将他带到了温暖的殿堂内。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只探了一下,便被刺着了般猛收回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低沉男音冷冷的开口了。
“为何不禀。”
无人回答。
那男子陡然暴怒,灵力疯狂涌出,掀翻了周围一堆重物,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中,他愤怒地吼着,蓄积着雷霆之威。
“你们是反了吗?他是通天殿的主人!他是本尊的师尊!他跪在这里,你们竟没有一个人来跟本尊通禀!为什么不通禀!”
“师哥,你冷静。”一旁响起一个带着傲慢的声音,大概是墨燃。洛衡好像听进去了,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语气却冷冽的可怕:“为什么不通禀。”
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去,瑟瑟发抖,正是先前耀武扬威的那个大宫女。
“奴婢死罪,奴婢见帝君与尊上兴致正好,不敢打扰....”
他好像噎住了:“我和墨燃,兴致正好?”
洛衡来回疾步兜了几圈,火气却不消反增,他黑色滚金边的袍子在地上如黑云般拂动,最后停将下来,嗓音已扭曲到了极致。
“他身子不好,怕冷。你不来报我,让他在雪地里等着,你还..你还熄灭了院中的炭火”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愤怒而发着抖,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喉间隆隆滚淌出一句话来。
那句话声音不响,那其中杀意,却令人遍体生寒。
“你是想让他死。”
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以头砰砰抢地,磕的额前一片青紫,抖着嘴唇尖声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怎敢有这样的心思陛下陛下冤枉啊”
“拖下去。着黑白无双处极刑。”
“陛下陛下”
那尖利的嗓音像是血色的指甲刮过耳廓,梦境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开始晃动、瓦解,周遭的景象犹如雪片般纷纷散落崩塌。
“除了本座,谁都不许伤他哪怕一根手指。他是我的人,明白吗?”
喑哑的嗓音很沉冷,但就是因为极度的沉冷,反生出些狰狞的疯狂来。
楚晚宁感到那个人走近了,在自己跟前停下。
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他模糊地睁开眼睛,试图去看清那个人的相貌,在那一片令人目眩的光影之中,他瞧见一张模糊的面目,那人有着漆黑浓深的眉眼,鼻梁挺直,眼睛幽蓝,却透着金色。
“洛衡”
“师尊”
声音骤然清晰起来。
楚晚宁倏忽睁开眼,见自己仍然躺在客栈的房间里,天色仍是暗的,一豆孤灯在烛台上颤动。
洛衡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正覆在他额头,一只手撑在他身侧,正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我怎么...”
一时间有些恍惚,方才那个梦太真实了,令他半晌回不过神来。
洛衡翻身下床,“做噩梦了,一直在抖。”他言简意赅道,“我看你好像很冷的样子,害怕你是发烧了,还好没有。”
楚晚宁唔了一声,扭头看着微敞的窗子。外头的天色仍是沉重的灰黑,夜仍深重。
“我做了个梦,梦里下着大雪。”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便又不说了。
楚晚宁坐了起来,把脸埋到掌中,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大约是累到了。”
“我去给师尊煮碗姜茶吧。”洛衡忧心忡忡地瞧着他苍白的脸,“师尊,你的脸色好差。”
“.....”
见楚晚宁不吭声,洛衡叹了口气,也没多想,拿自己额头抵了抵他冰凉汗湿的前额。
“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愿意了。”
楚晚宁因这样突然的亲昵而微惊,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嗯。”
洛衡披了外套跑去楼下借用厨房。不出一会儿,就端了个榉木托盘上来。
托盘里摆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姜茶,还有个小罐子,里面是土家黑糖。楚晚宁不爱吃呛口的东西,却喜好甜味。
除了姜茶之外,他还另外跟厨房要了个白面馒头。馒头切成薄片,浸过鲜奶在油锅里炸酥,撒上一层糖霜,就是一碟简单却味道不差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