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吾非良人 丹青手 3841 字 9个月前

周遭发出声声感叹,王进生捻须连连笑赞。

秦质端看其茶,面含笑意有礼有节,待仆从收壶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指节处,手持壶嘴常年累月却没有厚茧。

他端看片刻,又收回视线随意扫了眼两则临桌的仆从后,神情不变间伸手微抬茶盏,闭目轻嗅,茶上白烟腾腾,缥缥缈缈慢慢模糊了他的面容。

布影戏完了上半场,水榭上一片喝彩,秦质待喝彩声渐落,看了眼堂中的皮影戏,似寻话家常般问道:“听说巴州皮影戏闻名塞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皮影做得惟妙惟肖,只不知这皮是如何制作而成?”

“回公子的话,这皮影是用牛皮而制,牛皮厚薄适中,质坚而柔韧。”手持皮影的老者缓声回道,回答却避重就轻,只在皮毛。

秦质将茶盏放回桌案上,玉面略含疑惑,“这皮影画法精湛,不知老先生是用何种手法绘成?”

坐在幕布后面的老者闻言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盲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若说这影子戏如何演,他倒能说出一二。可制作的手法,又如何料得到会有人问起……

持壶立于一旁的人身形不动,却因过于不动声色而显得僵硬。

静默须臾,盲女低着头朝着秦质的方向,低声开口,面皮温婉可人,轻声细语颇有小家碧玉的味道,“爷爷年迈耳里有所不及,不善措辞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此间皮影戏的手法多种,取于宋寺院壁画,多用阳刻,四肢和头部皆分别雕画而成,其间用线联缀而成。

绘制皮影工序极多,需经制皮,画稿,镂刻,敷彩等过程,才能得一个皮影人……”这回答无可挑剔,显然对皮影戏了然于心。

王进生抬手捻须,面色和蔼感叹道:“自来就传灯影子是戏曲之父,就其工序精巧繁多也当得起这个名头了。”

秦质看向打鼓的盲女慢声问道:“听姑娘此言,似对皮影极为喜爱,可是自幼便开始接触?”

盲女听着声音面向秦质这处点头,“是的,小女子是听着皮影戏长大的,早已浸至骨里,尤甚喜爱。”言辞确确喜爱,面部神情却唯独没有那种对珍爱之物该有的憧憬,只余良多麻木。

“怪道姑娘如此熟悉皮影一戏。”秦质微微一笑,湖岸波光粼粼,一人一景似出尘入画,引人瞩目。

问话稍停,皮影戏忙赶起唱戏。

王进生听得入迷,满心满眼皆在戏中,到精彩时赞叹连连。

秦质一心牵连戏中,看着戏中去拿茶盏,不留神间衣袖拂倒了茶盏,茶水一下漫到了桌案上,漫湿了二人的衣杉。

二人皆避之不及,秦质收起微湿的衣袖,面含愧疚,“好戏醉人,连茶盏都拿不稳,倒要多赔大人一套衣杉。”

持壶人忙扯了腰间白布弯腰替他们擦拭,褚行上前一挡。

王进生闻言哈哈大笑,起身去阁楼换衣,嘴上却调侃道:“倒全怪在了戏上头,这衣杉你难道还要耍赖不成?”

“既然赖不掉,那便只能赔一件了。”

见秦质站起身与王进生并排而行,持壶人看了眼盲女,又矮下身去擦桌案。

待他们离去后,持壶仆从皆离去,盲女起身退去,皮影戏继续唱着。

……简臻摸了摸蜥蜴的脑袋,“邱长老可是多虑了,咱们小西可长命了,一定能活到送您走的那一天。”

邱蝉子闻言面色猛地沉下,那眼神阴恻恻的,看得人极不爽利。

三宗中各宗只管各宗,宗下之人明面上多会尊其他二宗的长老为尊,但实际如何就难说了。

暗厂这样的组织最怕的就是相互残杀,一个个精于猎杀,若是没有惩罚压制,暗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不过明里不让杀其他宗的人,但暗里就说不准了。

白骨轻描淡写看了他们一眼,一脸事不关己执剑上马,马蹄轻踏片刻间便出了林子,鬼十七徒步跟上,身形似鬼。

青天白日间只见几道黑影从茂盛的林中而过,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越显诡异。

重重叠叠的漫林碧透,风一拂如浩瀚碧海上扑面而来凉爽风气,清新的草木气息稍减夏日暑气。

漫无边际的林旁唯有一家客栈坐落路边,因接近边关,来往的人极多,其中不乏外域的客商。

白骨一行人舟车劳顿,以最快的速度才到了此处,一路风餐露宿,累得连嘴皮子功夫都懒得琢磨,倒也相安无事。

简臻下了马,背着木篓里的小西率先迈进了客栈。

客栈里头人满为患,鱼龙混杂,极为喧闹。

堂中来回忙活的小二,见了一行人进来,忙摘了挂在肩头的布,扬着调儿堆着笑,“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简臻将篓子放在地上,捶了捶背,“把你们这最好的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里面请”小二忙不提将人引到空座上。

邱蝉子上前几步坐下,白骨看了一眼,在另外一桌自行坐下,为避免用饭没有胃口特地选了个看不见邱蝉子的角度。

邱蝉子睨了一眼,冷哼一声,鬼十七并蛊一呆站片刻,如何敢和这两位变态中的魁首同桌而食,便随意找了个空位与其他人拼桌。

简臻在白骨这处坐下,毕竟比起邱蝉子那个恶心的老变态,白骨起码是个习性比较有格调的变态。

客栈人多,空位子本就少,小二见几人这般坐也不敢声张,惯常人里混,如何看不出这个中好歹。

大堂中极为吵杂,江湖郎中的,卜卦算命的,走镖送货的,三教九流各相皆有,几个五官深邃的外域人瞟了眼白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面上的笑越发轻浮。

这厢菜还未上齐,外头又进来一人,看了眼里头乱七八糟的模样便皱着眉退出去,迎上后头缓步而来的人,“里头又杂又乱,恐扰了公子清净。”

“无妨。”闻声如珠珠剔透玉石掉落一池郁青湛蓝潭水,闻之悦心。

白骨手微微一顿,轻抬眼睫看向门口。

来人步履不紧不慢,片刻间踏进入堂内,堂中喧闹骤然一静,默了几息才重归吵闹,如同刚头白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一样,平白叫眼前一亮。

秦质的好看又不同于白骨,这般两厢一对比,白骨仿若披着一张精描细绘的美人皮,好看却没有半点生气,而秦质皮相惑人,眉目蕴生的风流韵气连画中圣手也未必能描绘出一二,骨相气度却还要更胜一筹,匆匆一眼间无端叫人心折。

这客栈一堂的杂乱无章立时上了几分档次,荒郊野外的客栈如同王孙公子步及的古楼雅舍。

客栈已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质随意一看,便顺白骨的视线望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瞬,白骨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