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俞士悦的惊讶,于谦显然早有预料。
事实上,他最初接到旨意的时候,也十分错愕,直到回府之后,仔细思量下,才渐渐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内阁不知此事,是因为天子尚未正式下诏,只是遣人传了口谕过来,圣旨下达,只怕要到于某真正出京之日。”
“至于王命旗牌的用处,俞兄不妨自己想想……”
俞士悦渐渐冷静下来,神色变得慎重起来。
王命旗牌能有什么用?
简而言之一句话,借皇权之威,压平一切阻挠!
这个时候,俞士悦忽然问道。
“廷益,老夫没记错的话,金尚书出京之时,也被赐下了一副王命旗牌,对吧?”
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
“我之前也一直疑惑这一点,当初金尚书出京,是为了任礼一案,任礼在甘肃等地侵占军屯,擅杀关西七卫使团,乃是大罪,陛下坚持要重审此案,必须要顾忌到关西七卫的的态度。”
“因此,陛下遣金尚书出京,名为查案,实际上则是召阿速进京,暗中提防关西七卫,所幸的是,阿速对大明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心。”
“如今任礼一案已经审结,阿速也已经返回关西七卫,按理来说,金尚书早就应该回转京师。”
“但是,陛下没有下旨催促,金尚书也没有要返京的意思,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令人多加思量啊!”
“军屯?”
俞士悦眸光一凛,俯身问道。
整饬军屯的大政自推行以来,已经半年有余,从最初的清丈田亩,到后来的赎买私田,京城当中,天子和兵部多方筹谋,收回了诸多勋贵世家手中侵占的军屯。
与此同时,通过岷王和襄王之间的争斗,撬开了宗室的口子,岷藩,代藩,襄藩这几个藩王,或是主动,或是被迫,但是总归,清算名下田亩的进程都已经开始了。
算算日子,伊王父子也差不多该进京了,他们二人离了藩地,伊藩整饬军屯的进程,想必也会大大加快。
剩下的几个大头,虽然同样难以解决,但是有于谦亲自出京,理论上来说,应该也不成问题。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些中低阶将领了!
军屯糜烂,是自上而下的事,这大半年以来,朝廷的大半精力,主要集中在清丈军屯田亩,以及针对勋贵,宗室的清查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勋贵和宗室的目标比较明显,而且他们普遍占据的军屯数量最多,清查起来最有成效。
但是事实上,军屯真正的问题,其实集中在大量的中低阶将领身上。
这不单单指的是边军的将领,还包括各地的镇守指挥使,千户,百户等等一系列武将。
相对于勋贵和宗室,他们的胆子没有那么大,但是,或多或少都和军屯有所牵扯。
因其数量巨大,真的要清查起来十分困难,也同样因为他们的数量巨大,虽然每个人占据的军屯数量都不算庞大,可合共起来,其体量绝对不亚于勋贵和宗室侵占的田亩数量。
这一点,俞士悦早就清楚。
他也知道,等天子腾出手来,迟早会对这些中低阶将领动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天子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派出了两大尚书不说,而且还赐下了两副王命旗牌。
不过,即便如此,俞士悦还是有些不解。
如果说金濂持王命旗牌盘桓在边境这么久,是为了等待时机,亲自主持整饬军屯,他还能理解。
毕竟,边军重镇,将领向来跋扈,这般大规模的清查,如果没有调动官军的权力,只怕阻力会非常大。
这倒也像是天子的风格,凡事考虑的周详,而且谋虑深远。
但是,于谦所去之处,皆是地方府县,一个地方能有几个武将就不错了,位置分散,且本就受各地方官节制,发生意外的状况非常小,天子又何必要赐下王命旗牌呢?
不过这一次,于谦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道。
“陛下既然赐下了,那么于某此次出京,自然会谨慎使用,这一点俞兄放心。”
见此状况,俞士悦便知道,有些事情,于谦不方便透露。
于是,他也就默契的不再此事上继续追问,只是眉宇之间,不由流露出几分担忧之意,迟疑片刻,他问道。
“廷益,你真的觉得,所谓大灾之年,真的会到来吗?”
这已经是俞士悦第二次询问于谦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