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别说大哥了，他连二哥都不如。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瞧不起他，哪怕是学建筑的被家里人认为没什么用的三哥，他们都认为他比他强。

“我担下了天晟，当然会努力！”谢明飞道，“傅大哥是不是因为游旋所以心情不好，拿我出气？”

傅秦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来不生气的，被他这么一说反而生气了。

谢明飞早就知道这世上不会有像陆离那样好脾气的人，见他冷冷地看自己，他反而瞪了回去！

反正现在谢家已经败了，凭什么看傅秦伯的脸色？别人也许认为这种时候更该看傅家人的脸色，但对于谢明飞来说，谢家败落到这个地步，就不用再维持和傅家的关系——傅秦伯对他这么不客气！

傅秦伯忍了怒火地道：“滚滚滚，别再来偷看我们。”

谢明飞这回没在意，他直接就走了——本来就想溜。

游旋住在天晟里，三餐几乎都是人服侍的。他并不是下不了地，他只是不想下。

傅秦伯知道他是连活都不想活了，每天试图激怒他，让他把他扔掉自生自灭。

但是他就是不把他扔掉。

游旋的身上有他部分影子，而且一日夫妻百日恩，若说他对游旋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他不喜欢游旋身上很多的缺点，偶尔在心里也厌了自己的眼光。

为什么会找游旋呢？

可能是因为游旋喝醉酒之后泪流满面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周群易吧。

欢好时游旋叫着周群易的艺名，傅秦伯就觉得那一声声好像是从自己嘴里面叫出来的一样。

再好的医生也医治不好命，游旋是真的不想活了。傅秦伯甚至认为是因为他不想活了，所以他的身体才恢复不了。

他的凝血功能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可能因为一点小动静而失血。

如果真到了恢复不了的地步，医院不可能给他输血一辈子——各地的血库经常告急，就算把所有的库存给他又如何？

那个时候，他的生命就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真可惜，我没有把他拿下。”游旋平静下来的时候，经常就会诉说往事，在《琦乐魔法镇》开拍期间爆破的往事。

他都成功把周子易弄出去了，甚至成功地给他注射了药物，为什么就没成功呢？为什么傅秦叔就那么幸运！

傅秦伯曾经会被游旋的话所干扰，但现在已经完全无动于衷了，无动于衷就是无动于衷。

游旋会凝视着他，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以前的情人，是不是都和周子易有地方相像？”

傅秦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知道游旋并不爱他，但游旋对他其实也有占有欲这类的感情。

游旋道：“你为什么不再试试抢夺呢？”

傅秦伯道：“不会了。”

游旋道：“因为你弟弟？”

傅秦伯道：“不是所有东西一定都要得到的。”

游旋冷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你得到的东西太多了。”

傅秦伯听到这话的时候真的想把他抛下，游旋总是能够让他生气。有的时候是无意的，有的时候却是故意的。游旋早就知道周子易对他来说是非常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人，但他却总能以周子易对他不够重要，来讽刺他不出手。

如果他出手了，高兴的只有游旋吧？

陆离得到奖项的时候，游旋去监狱看了罗珊娜，罗珊娜的头发都剃了，样子很是憔悴，她看到游旋的第一眼就是激动地和他比划，告诉他让他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游旋道：“我尽力了。”

“心元？”

游旋道：“我尽力了……”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气息都不对了，而罗珊娜则是在玻璃的那头哭，拿着话筒哭。

游旋听着她骂东骂西，然后感觉一切就更加了无生趣了起来。

人到将死关头，总是会觉得往日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不重要了，可是他还惦记着周子易。

周子易一定想不到，他以为他是发觉他和赵宇刚的关系才在《花苏子》拍戏时和他套近乎，但其实他喜欢他在更早的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他学舞蹈，周子易也是来学舞蹈的，但他似乎和授课老师认识，跳舞的时候几乎都和老师跳，明明年纪轻轻，却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喜欢他的张扬，喜欢他的肆意，喜欢他跳舞时的干净利落还有眼里纯粹的光明。

大概内心里隐藏着阴暗角落的人都容易被周子易这样的人吸引，比如说傅秦伯，比如说他。

但周子易一定不会相信，他喜欢他，是因为他光明。

再度失血，游旋甚至都能察觉到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不行了。

这和他的心情有关，但更和他的基因有关。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这个时候死？

游旋脑子里全是这样的念头，甚至恶意地想着，傅秦伯会不会惦记着他呢？他看见自己死得这么凄惨，以后会不会后悔不把周子易夺过来呢？

如果他夺过来多好啊，他吃不到肉，喝口汤也行。

故意想着各种各样惊世骇俗的恶念，游旋仍然头晕，仍然想吐。送到医院里输血，血袋一袋子又一袋子。

傅秦伯就坐在他的身边，眼神不明地看着他。

“你会记得我吗？”游旋道。

傅秦伯道：“会记得。”

游旋道：“永远都忘不了？”

傅秦伯扫视过他挂在床头的血袋，道：“永远都忘不了。”

然后游旋就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讽刺还是什么样的笑容，非常地高兴。在傅秦伯心里，他至少是个直率的人，他想要什么，就做，不在乎一切，不在乎所有别人的眼光。罗珊娜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罪大恶极，但他就是把他当母亲，从小到大也并没有怎么亏待过他的母亲！

晚上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游旋闭着眼，在被子下把针头给拔掉了。

整床的血，针头滋出来的血在白色的瓷砖上恐怖地要命，而病床上则是更加——是游旋自己的血。

基因上的问题本来就修复不了，他这一生的生命原本也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

而且，他也不想活了。如果世上有灵魂的话，他会潜入傅秦伯的梦境，告诉他如果不是他不愿意把周子易抢过来的话，他可能还会想活！为什么他的仇人都活得这么好，为什么他却要经受这么多苦难呢？

看护早就被他赶走了，傅秦伯也一定不会想到他不让人在身边看着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为了方便。

他能成为傅秦伯的噩梦！谁叫他不帮他把周子易夺过来。

为什么他喜欢的人注定是傅秦叔的！

下葬的时候，天晟开了记者会，游旋轻生的事瞒不住，他是公众人物，而死因如果藏掖，只会引发更大的猜测。

游旋几乎成了娱乐圈里叫人悲悯的人物。死者为大，哪怕是再想说他是非不分的人，都忍不住在最后一段加一句可怜。这种先天的疾病很少见，但是有了却只能看命！有其他人也和游旋得了一样的病，游旋反而使得这类型的基因遗传病受人关注了起来。

傅秦伯把游旋葬了，墓地是他选的，没有把他交给他亲生父母。

如果他亲生父母没有把他弟弟傅秦仲抱走的话，也许游旋会在自己家里快乐地成长，至少死的时候不会惨成这样。

父母自私，祸及子女。

傅秦伯觉得自己下葬的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满满的执念。

这执念甚至把他的也一并下葬到墓地里去了，对周子易的所有执着而求不得，还有这些年来的辗转反侧。

谢明飞经常会在游旋的忌日里跑到游旋的墓前席地而坐，总是遇到傅秦伯。

在他眼里傅秦伯是一个心爱的人翘辫子的可怜人，只不过他总是到这里来却不知道为什么。

傅秦伯从来不问，但却还是年年都会来他墓前上一炷香。

谢明飞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大概真的是两三年，在坟墓前和他搭话。

“傅大哥，你为什么不殉情呢？”

傅秦伯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

谢明飞近乎是认真地道：“你这么喜欢他，到时候可以和他一起埋进坟墓里啊。”

傅秦伯：“……”

谢明飞幽幽地道：“在天晟里待久了，我发现像你们俩这样的感情真的难寻。”

说句不好听的，谢明飞给自己爷爷扫墓都不是年年去的，他自认为看全乎了傅秦伯和游旋的纠葛，并且深深地为他们的爱情所打动。

“等以后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了，我可以帮你把你埋进他的坟墓里……”

“哎呀哎呀——”

谢明飞接手天晟的第三年，被傅秦伯暴打了一顿。

傅秦伯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比谢明飞还没眼力见儿的了，但谢明飞倒很像周群易。

哪怕外界再如何改变，心中都还有一片洁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