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无奈，但也是现实。
钱慧道：“我先点一下名，你们确认一下演出顺序。”
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暗暗祈祷自己不是第一个。
“单雅恬。”
“到！”
“徐怀峰。”
“到！”
“张小唐。”
“到！”
“陆离。”
“……到！”
钱慧抬起眼瞄了他一下，似乎在疑惑他为何迟疑。陆离咬了咬牙，举手道：“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
钱慧颔首道：“说吧。”
陆离道：“我申报了艺名，叫陆无屋的，为什么……为什么名单上是我的真名？”
进娱乐圈闯荡的人都会起个艺名，而真名，往往都是亲戚们之间才会流传的。陆离没想到竟听见自己真名上了名单，这等感觉就像被赤裸裸地扒光，既难堪又羞耻。
钱慧道：“我知道你先前报上来的名字是陆无屋。”推了推眼镜，“但这个名字被上头否决了。”
陆离面色一变。
钱慧道：“陆无屋，陆无屋，陆处无屋——陆离啊，这个名字还不如你本名好听。”
陆离面色微白地道：“可是，这，这合规矩吗？”
旁边许多人窃窃私语，只有徐怀峰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陆无屋这三个字的意思。
“不管它合不合规矩，这都是上头的意思。”顿了一顿，钱慧面色却是和缓，“陆总也觉得你这个名字不好，过目的时候，没有同意……”
其实说白了就是陆修静不同意，所以审查的芳姐和赵主管直接把他艺名pass了，反正他真名也挺好听的，叫陆离总比叫陆无屋好。
陆离不再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钱慧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点名。
“周子易。”
“到！”
“吴亚茹。”
“到！”
“方玉婷。”
“到！”
“斐钰双。”
“到！”
“好！”钱慧合上了文件夹，抬起下巴示意了旁边的位置，“雅恬，你先来。”
藏在哪？藏在陆修静卧室床头柜的小罐子里。
陆修静也有个习惯，他的卡很多，排起来甚至能叠出人高，不怎么用的，但是比较重要的卡，他会放在一个一个的铁罐子里，每一个铁罐子都没有任何的标记，但是陆修静就是能准确地知道哪一个铁罐子里是哪一些卡。而哪一些罐子锁在哪一些抽屉里，哪一些抽屉的钥匙又在哪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者抽屉里……
这些都是不一定的。
但是陆离凭着第六感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向来不会用常理揣测陆修静，但是，他总是用他的第六感去揣测陆修静。
被放养的他见不到陆修静几面，或者说，自从晓事后，他根本就没和陆修静亲近过，连见都见不到几面，亲近又谈何亲近呢？从前陆离只以为是陆家的传统，因为陆修静的爸爸，他的爷爷，过年的时候也是对陆修静不苟言笑，唯一笑的那次，是他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抓着陆修静的手，然后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陆离，对陆修静说：“其实不用对孩子太坏。”
那一句他永远都记得，虽然从小到大他爷爷都没给他爸和他一个慈祥的目光，但是自从记住那句话之后，他爷爷在他心中的形象永远都透着慈祥。
但是陆修静仍旧没有对他有过慈祥。
被陆修静抓包的时候，陆离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
这几天他的确很不对劲，但是那不对劲还没到陆修静放下他的工作回来堵他的地步。
估计是罗珊娜的婚事已经传到陆修静的耳朵里了，前妻结婚了，作为父亲的陆修静终于想到，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单亲家庭的孩子，也许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
高二毕竟是很重要的一年，尤其是即将高三的高二下学期。如果陆离这个时候叛逆了，前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陆离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不错，陆修静也一直没操过太多的心。从龙管家那里问出了陆离的近况，陆修静总算起了一点为人父的意识，打道回府，好巧不巧地正好堵住了逃学的陆离。
更巧地，收到了前妻罗珊娜寄来的耀武扬威的一叠证据。
※
陆离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哭。
不但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哭，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哭完能够那么平静。
陆修静与他面对面坐在小几两侧的沙发上，陆修静神情莫测，陆离垂眼沉默。
“你……是怎么想的？”看着陆离红彤彤的眼睛，陆修静原先的隐怒散去了一些。到底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虽然他工作很忙，几乎没回家看陆离几眼，但是假期的时候，偶尔还是能待在一起的。
陆离在家里，也算是家给他的牵挂，虽然他忙起来根本没想起他几次，但是偶尔想起，心里还是满意这个孩子的。
陆离低着头说：“我没什么想法。”
陆修静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现在是高二，而且，还没有成年……”
陆离忽然就抬起了头，抿唇道：“成年以后，就可以自主独立了。”
陆修静微微一愣，皱眉道：“你不想待在家里？”
陆离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家？这里还是他的家吗？
陆修静似乎也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好，斟酌了一下，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一反从前与陆离说话时的直白，委婉地说：“你还未成年，法律上是我的孩子，而且，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领养，也算是我的孩子……”
陆离忽然站起来，说：“等高考完，我就会搬出去。”
陆修静皱眉，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陆离瞪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道：“听得懂。”
“听得懂你还这么任性？”
陆离就道：“是罗珊娜领养我的不是你，你是被骗的，我知道！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已经十七岁了！”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罗珊娜不是在他刚出生就把他抱走的，他说不定都已经十九二十岁了！
陆修静原本被惹起的薄怒忽然又散了开去，锐利的眸子盯着故作倔强的少年，淡淡道：“是的，十七岁了。”
十七岁，意味着哪怕亲生，再过一年，父母也是可以放手的年纪。
十七岁了，他连任性的资格都没有了。
陆离原本硬挺着的胸膛和肩膀忽然就落了下去。陆修静说话的语气是那么公事公办，和以前一模一样，但是在他耳里却刺耳万分。
“你想跟回亲生父母？”陆修静问。
陆离怔了一怔，说：“他们找过我了。”
陆修静一针见血：“罗珊娜联系的。”
陆离落回沙发上，碎发落在眼睛周围，让他的神情越发支离破碎。
“……等你到了十八岁，”陆修静慢慢地道，“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能读完硕士，甚至拿来创业。”
陆离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你不愿意当我的养子，你的父母，我也会帮你打发。”
陆离忍不住揉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脑壳里的疼痛全部揉走。
此为防盗章陆离面色一变,知道芳姐这是打定主意维护她老公了,赵成来附和道：“就是，本来资源就这些,报名的新人又那么多,不管怎么样，公司总得选最好的人去吧。”
陆离压抑下心情，道：“那我以后是不是都没通告接了？”
芳姐蹙眉，看了赵成来一眼，赵成来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反正最近你的流言弄得公司乌烟瘴气的，最近你还是消停一点吧。”
陆离待要再说，只见芳姐和赵成来忽然挺直了脊背对着他身后点头：“陆总。”
陆离回头,发现一个手抱文件夹的男人跟在陆修静的身后亦步亦趋。齐身西装,身姿挺拔,领头的陆修静面无表情地路过,走路似风行。
“陆总！”陆离忽然出声,叫住了陆修静。
陆修静脚步顿了一顿,目不斜视地继续走。
“陆总！！”陆离咬咬牙，抬高音量叫了第二声。
贴身助理金明春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陆离,陆修静却终于停下了脚步，侧了侧头,当真调转方向往这边走了过来。
一刹那之间熟悉的人来到近前，陆离看着那双锐利的眸子整个人都僵住了！赵成来面色更是惊疑不定,和芳姐一起微微垂头,像是等候陆修静训话的样子。
“凯萨公司里的艺人,沾染上些负面消息，连报名试镜的机会都没有吗？陆总，我想知道，这事是不是凯萨里头的传统？”
不管怎么样，名声再差的艺人都是有试镜机会的，有些剧组会收，有些剧组不会收。有些剧组是当真不喜欢半点负面新闻缠身的明星，有些剧组却反而钟爱这样的话题人物。因为，话题人物可以给剧组炒热度，有热度就有收视票房，陆离的负面新闻在娱乐圈里只能说是毛毛雨，什么损毁公司形象，一听就是借口。
完全不让他有试镜机会，根本是在变相雪藏。
“陆总，这个……”赵成来连忙解释道，“事情不是那样的……”虽然陆离的态度很不好，但是这事到底是他理亏。赵成来万万没有想到陆修静会理陆离。
陆修静神色变都没变，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陆离，似乎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陆离强自镇定道：“我以为凯萨是个公平的地方，就算再不公平，比外头的地方总要公平的多。没有想到，凯萨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这话其实有些迁怒，但不可否认，陆离的确是失望的。毕竟陆修静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而在心中地位高了，总忍不住给他加上各种各样的光环。凯萨业界名声要比另外两家好，他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但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里也仍然有斗争，抱团斗争，下作阴私。
“如果凯萨不是这个样子，你又怎么进得来？”陆修静看着他，淡淡地道。
陆离瞳孔微缩，捏紧了拳头。
芳姐一愣，与赵成来对视，赵成来面上也有些吃惊，没有想到陆修静会说得这么不留情面。
“你……”陆离说了一个字，就没继续说下去，抿紧了唇瓣，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记得今年进来的新人本来没有你的。”陆修静用目光上下扫遍他全身，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种轻蔑，“你既然自己都是用不公平的手段进来的，怎么还埋怨起凯萨的不公平了？”
陆离浑身一震，道：“我……”他看了陆修静一眼，咬牙道，“那既然公司收了我，为什么又想把我雪藏？如果这么不愿意，不收我不就行了？合同上的违约条例我一样都没有犯。”
陆修静冷冷道：“这是你不合别人眼缘，和公司有什么关系？”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你已经站在这里吵闹很久了，身为艺人，这点小事也要打报告？”
他这明显就是赶人的意思！陆离原本看见他就容易情绪波动，现在更是拼命才忍住那种既怨愤又委屈的感觉！才和他说话几分钟不到，他竟然这样对他！愤怒酸楚，他胸腔都要炸开了！
“陆总让你不要站在这里。”赵成来见陆离迟迟不动，像块木头一样僵在那里，出声道，“艺人要做好艺人的本分，不要成天质疑公司的决定。”
芳姐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我明白了……”半晌后，陆离掐着自己的掌心，克制着自己澎湃的心绪，“是我不好，打扰了，公司的决定我本来就无权置喙……抱歉冒犯到陆总。”
几人眼看着陆离对着他们垂下了眼帘，弯腰道歉，他直起背脊时深深地看了陆修静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此刻的他印入脑海里。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台，往艺人办公室走去。
显然陆离是不服的，看他僵直的脊背紧握的拳头，便知道他有多么不服。如果不合别人眼缘就要被雪藏，凯萨未免太欺负人！
还好再不服也无济于事，陆修静不会帮他，赵成来不由松了一口气，道：“一个走后门进来的人罢了，脾气还挺大。”言语之间，不以为然溢于言表。
陆修静盯着他走掉的背影半晌，眼光一转。
“陆总！”芳姐见他看向赵成来，连忙拉了拉赵成来的衣服，让他收敛。
赵成来连忙也道：“陆总。”低下了头去。
“近段日子公司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传言，这对公司很不利。”陆修静用堪称平静的目光盯着赵成来，赵成来却觉得自己背上一阵濡湿，冷汗浸透了背脊。“我不希望有人假公济私，损害到公司。事不过三！”
赵成来连忙道：“是是是！陆总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陆修静看了一眼芳姐，倒是没对她说什么，直接给了自己贴身助理一个眼神，然后，两个人便离开了。
“呼，好险！”赵成来极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有些后怕地道，“看来流言传得太广，陆总可能也听说了。”
芳姐等陆修静走得不见了，方才沉下脸来，道：“你不要再为难陆离了，听到了没有？”
赵成来皱眉道：“为什么？陆总明明很讨厌他的样子。”
芳姐道：“我知道他不喜欢陆离。”皱紧眉头，“但是，陆总对你不满你没看出来吗？”
她甚至觉得，如果遭遇这事的不是陆离，陆修静方才训斥的就是赵成来了——当然，如若遭遇这事的不是陆离，陆修静可能管都不会管。
“之后公司里的流言我会遏制的。”赵成来道，“不过基本上大家都知道了，讨论的心思也淡了。”
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普通员工听了之后也就一笑而过。人精一点或更高级别些的，才知道陆离那是得罪了人。
芳姐却是犹豫了一下，道：“陆总和陆离，认识吗？”看他们两个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们很可能先前就认识。
赵成来道：“估计有些仇怨，反正没见过陆总身边出现过这个人。”
“不管他们两个人认不认识，你以后都不能再针对陆离！”如果他们两个是认识的，陆修静敲打赵成来的话可说是变相保陆离，如果他们两个人不认识，那么就是赵成来的出手被陆修静盯上了。
公司艺人和高管勾结，怎么想怎么都不是件好事。
赵成来有些不满道：“不损毁公司利益也就行了，陆离走后门是事实。”
“啧，听我的！”芳姐皱眉，“你得别忘了凯萨真正的当家人是谁！”赵成来自己都帮人走后门，这样打压的借口也太牵强！枪打出头鸟，他这么高调迟早碍了陆修静的眼。
赵成来一惊，原本的小心思熄灭了大半。先前他敢对陆离下手，除了知道陆离没有背景以外，还从张林奕那里得知陆修静对他不喜。但是现在陆修静不但对陆离不喜，还对他不喜，如果他再针对陆离，陆修静可能先对他下手了。
“行行行……”赵成来有些讪讪，“下次他报名，我不会打回了。”
当然，前提是陆离还会来他这里报名。
单雅恬却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她首先往旁边走了两步，双手合拢放在腰间，低眉颔首，莲步款款……这是极其有功底的步伐，如果她穿着古装，定是云鬓摇曳罗衫裙动。
陆离有些出神地看着她的脚步，每一步都很精准，每一步也都很小。单雅恬面朝他们，对着他们欠身行礼。抬起头时，却露出了一个苦笑。她的下半张脸像是笑着的，上半张脸的眉眼却既勉强又有水光。
这是脆弱也是坚强，这是妥协也是反抗——短短几步路而已，她却已演出如此复杂的情感。
单雅恬适合演戏，陆离心想，不光是演戏时的气质还是神情，就凭这走路时的细致认真，她都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从前单双组合的精力几乎都在歌坛，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实力闯入影视圈的。
钱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文件上划了几笔，写了分数，“下一个！”示意单雅恬到一边的深绿色垫子旁休息。
徐怀峰走了上去。
他的题目是唱歌。
几乎不见紧张的，徐怀峰直接清唱了一首歌曲，对着空气也对着所有的艺人。他的声音很有特色，他的调子也很新鲜，不过一首普通的流行歌曲，却被他唱得和原曲不同。他的嗓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新沙哑，唱尾音时，又比别人唱时拖得更长。闭着眼睛虚握空气，他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歌声里。
钱慧推了推眼镜，写了分数，又道：“下一个！”
张小唐上前，题目和单雅恬一样是演戏。
陆离看着张小唐随题目演了段古代豪侠，仰天而笑的豪放由他展现说不出的别扭，但是看他神情动作，却又恍然是一个豪侠。张小唐的演技不算太弱，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违和，到底还是演出了几分意气！
陆离心中一动，摸索到了这些题目的规律。
单雅恬从前的主职是唱歌，所以考她唱歌几乎是没有必要的，上面给她定的题目，定然就是演戏。
徐怀峰是京都影视的学生，学了一年才来的，所以，他擅长的肯定是演戏，考他唱歌也是必然。
至于张小唐……
华夏梦想秀是一档多才多艺的选秀节目，里头的选手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是唱歌跳舞还是乐器，都能在里面出人头地。当然，张小唐就是乐器和歌舞里闯出来的。上头给他演戏的题目，便是想看看他演戏的天分如何了。
陆离可以算是插班生，他的演戏是从外头的“草台班子”里学的，而唱歌……他几乎没有学过任何特别的音调，唯一可说他学过唱歌的，可能就是小初高中，他都参加过合唱比赛。合唱比赛前，老师有教他们练声。
他知道合唱比赛的唱法和流行歌曲的必然不同，不过如果老师执意要考，他就必得唱首空灵些带点美声的歌，不然，体现不了音质技巧，钱慧给他的分数一定不高。
“陆离！”
钱慧叫到了陆离的名字。
陆离当即站了出来，走到了大家的面前。
钱慧顿了一顿，才道：“你的题目，是演一段戏，唱一首歌。”
陆离忍不住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