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将军牌扯下,半跪,递给朱瞻基,“我无颜以对这些死去的幼军,我不配当幼军的首领了。他们都是我的战友,我父亲却害死他们。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求大堂哥绑了我,去京城为父赎罪。当儿子的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我愿一命换一命。”
尔之蜜糖,彼之砒/霜。无论汉王多么坏,但对于朱瞻壑而言,汉王是爱他的,他也爱着父亲,父子两个总是吵架,但父子情坚如磐石。
他已经尽力劝说汉王收敛野心了,汉王执意要作乱,如今到了谋害储君的地步,朱瞻壑尽全力挽回,依然杯水车薪。
伤害已经造成。朱瞻壑不是那种慷他人之慨、逼着皇太孙“原谅”父亲的卑鄙小人。
所以朱瞻壑只能求死。
阿雷还没从纪纲是叛徒的打击中走出来,又被朱瞻壑的举动震惊了,她拖着伤脚走过来,“不是你的错。”
阿雷很理解朱瞻壑的痛苦,因为纪纲之死。
朱瞻基晓得堂弟的脾气,他接过军牌,把朱瞻壑扶起来,倒了一杯水给朱瞻壑,“遇事不要总是要死要活的,你先冷静一下,我来想办法。”
朱瞻壑喝了水,“我父亲做下这等恶事,连皇上都无法原谅他,我——”
朱瞻壑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阿雷正要叫人,朱瞻壑已经两晚未睡,还几经交战,此时精疲力竭。
“是我在水里下了点东西,让他睡了。”朱瞻基捂住她的嘴,“想不想要朱瞻壑从此脱身,不再痛苦纠结?”
阿雷双目满是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
朱瞻基说道:“我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
半个时辰后,平江伯陈瑄全歼倭寇,结束战斗,前来拜见皇太孙时,被人引到一处海滩。
只见怪石林立,从海水里探出尖锐的礁石来,礁石上寄生着一只只黑色的贻贝。
一群幼军在海上浮浮沉沉,还有一艘艘小船,站在上头撒渔网,好像在打捞着什么。
一个人在海边哭泣,近身一看,陈瑄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这不是沐大人和胡尚宫的宝贝女儿吗?她怎么在这个倭寇巢穴里?
阿雷哭道:”陈叔叔,水坑弟弟他……不见了。”
皇太孙朱瞻基为了保持风度,强忍着眼泪,双目都憋红了,“平江伯,汉王世子他……为了救我,和刺客搏斗,不慎中枪,从悬崖上掉下去,落在海里,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原本是朱瞻基为了自己脱身、追求自由的诈死计划,却被现实残忍击碎。
看着痛苦纠结的朱瞻壑,朱瞻基决定把解脱的机会留给弟弟。
皇室是大明最大的名利场,在名利的囚笼里,每个人都被权力操控,身不由己,甚至被野心蒙蔽理智,铤而走险,争夺皇权。
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被迫参与其中。
唯有“死亡”才得以解脱。
幼军连同大明水师捞了三天,只捞出一只靴子,一根玉带,没有找到人或者尸体。
大夏天的,泡在水里三天,尸体基本变形,无法辨认,如果被海浪推到岸边,毒日头晒下来,三天后早就肠穿肚烂,总是摆在面前,也是相逢认不出了。
粮草有限,无奈之下,皇太孙只得带着幼军回到大陆云间县大仓港,平江伯留下一千大明水师,继续在孤岛附近搜索。
大家明知没有希望,但是皇上不下令停止搜救,谁敢停止?样子是要做的。
太仓港。
来时挑选出来五万幼军精英,归来清点人数,死亡一万出头,缺胳膊少腿重伤者两千余人,这些人被迫退役,且性命垂危,夏天天气炎热,伤口容易腐烂,几乎每个时辰都有伤兵不治而亡,另有八千多轻伤的接受军医治疗。
从战果上来看,幼军是胜了。
但是没有人为胜利欢呼,因为幼军的损失也不小,连副帅朱瞻壑也战死了,且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