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放朱瞻壑。
朱瞻壑一见胡善围,立马跑过去半蹲抱小腿,“胡尚宫救命啊,我父王要打死我。”
话音刚落,汉王府追来的人就到了胡宅接人,管事太监行了礼,说道:“世子顽劣,惊扰胡尚宫了。”
朱瞻壑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不回去,整天抄诗念诗写诗,我讨厌这是湿呀干呀的,我将来又不考状元。胡尚宫,再学下去我就要被逼疯了。”
比起高冷老成的朱瞻基,朱瞻壑这一款更讨妇人喜欢,胡善围见他说的可怜,母性大发,对汉王府管事太监说道:“今天就让世子留下,明日我去汉王府拜访,顺便将他带回去。”
管事太监回王府回话,汉王夫妻立刻由怒转喜:这小子干啥啥不行,但搞关系比朱瞻基强多了,胡尚宫一来,他立马抱紧了这个三朝尚宫,和胡尚宫搞好关系,对汉王府绝对有好处。
术业有专攻,汉王夫妻再也不逼朱瞻壑写诗了。
管事太监一走,朱瞻壑立刻原地复活,“胡尚宫,阿雷姐姐,你们远道而来,我做东去秦淮河包一个画舫,请两位赏景吃饭。”
比起朱瞻基谨慎的只送到坤宁宫门口,朱瞻壑无所顾忌的诚意邀请,无疑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一听这话,胡善围也就罢了,阿雷兴奋的拍掌,“好啊,我早就想夜游秦淮河了。”
画舫上,阿雷盯着沿岸的景致,画舫开到朱雀桥,便闻得阵阵香气,阿雷觉得奇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却被胡善围一把拉回来,啪的一声关上窗户。
阿雷不解,“姐姐为什么不让我看,外头好香啊,是种了什么花吗?”
过了朱雀桥往南,那一段皆是秦楼楚馆,这里的生活作息日夜颠倒,此时正值傍晚,姑娘们起床洗脸梳头上妆,因而整个河道都香气扑鼻。
胡善围担心阿雷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因而关上窗户,轻咳一声,“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的就是这种地方了。”
这是《琵琶行》的内容,白居易讲述在江上偶遇“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的过气名妓的故事。
阿雷顿时明白了,啥叫做纸醉金迷,原来刚才闻到的味道是胭脂香气,京城就是不一样啊。
不看风景,憋在画舫有些尴尬,胡善围挑起话头,问朱瞻壑怎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了。
皇室熏陶出来的孩子,朱瞻壑这个实诚人也晓得说一半实话,隐藏一半真相,“父王和母亲逼我学写诗,我又不是词臣,学这些作甚,我又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格,正好听说胡尚宫和阿雷姐姐来到京城,以前在昆明的时候,我经常去胡尚宫家蹭饭吃,现在你们来京城,我说什么也要回请一顿饭,给两位接风洗尘,我便偷偷跑出来了,大不了明日回去挨顿打。”
朱瞻壑这种小屁孩的话胡善围当然不信的,不过,这么小就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汉王把这个长子养的着实不错。
当然,皇长孙朱瞻基更加完美,只是太完美的,显得虚假,相比而言,朱瞻壑倒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画舫行过一排“红/灯区”,胡善围打开窗户,让阿雷看个够。
当晚,阿雷做梦都是秦淮河的桨声灯影。
次日,胡善围开始回拜邻居,先去汉王府,把朱高煦交接出去,汉王和汉王妃见儿子和胡尚宫如此亲密,再次爱上了长子,不再要求他写诗了。
才去汉王府,又来沐府。
胡善围有点“丑媳妇终于见公婆”的感觉,这是沐春曾经的家、他最最讨厌的地方。
论理,胡善围是沐府的嫡长媳呢。
不过,婆婆黔国公太夫人耿氏坚守佛堂,弟媳黔国公程氏,还有四小叔沐昕接待的胡善围。
不再当怨妇,程氏比以前自信爽朗了不少,热情邀请胡善围:“听说胡尚宫有个年幼的妹妹,我也有三个年龄和胡小姐差不多的女儿,远亲不如近邻居,大家都是邻居,以后要多来往,过几日她们小姐妹要办个赏荷会,京城勋贵家里的小姑娘都会来玩,今日下帖子给胡小姐,来凑凑热闹。”
汉王府是因为没有女儿,不好请阿雷,沐府就不一样了,阿雷需要交际、需要走出去,沐府是个不错的社交途径。
胡善围接过请帖,替阿雷谢过黔国公夫人。
驸马沐昕长得帅气,眉眼含着笑似的,嘴也甜,“我三岁来京城,进宫读书,那时候就认识胡尚宫了,如今我都成婚了,再见胡尚宫,仿佛就是我三岁时见您的模样,胡尚宫真是青春永驻啊。”
沐昕也是胡善围看着长大的年轻一辈,当年喜欢吃鼻屎的熊孩子成了驸马,胡善围深深替沐昕捏了一把汗:
洪武朝的驸马前十个全部死于非命,无人生还。
建文朝唯一的江都公主的驸马耿璿被永乐帝灭了长兴侯府耿氏全家,也是无人生还。
现在到了永乐朝,驸马们是否会被“驸马必死”的遗传厄运缠上?
拜访完“娘家”沐府,胡善围看着天色尚早,加上见到沐昕的感慨,心下一动,去了京城郊外,路上买了些香烛纸钱,去拜祭驸马王宁。
最初和最痛的爱人,已经在地下化为一否黄土,一道墓碑界限着阴阳两界,她在外头,王宁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