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娶了。反正沐家有四个儿子了,子能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香火肯定断不了,将来随便过继一个给我就行了,都是沐家的血统,想必祖宗不会在意是谁生的。再说了,我看爹身体还不错——”
沐春是跪姿,目光正好和沐英的腰部平行,“说不定明年还能给我添一个小弟弟。”
沐春当年发誓,倘若沐英私自给他订婚,他就脱光了去人家门口裸/奔,把亲事搅黄,丢沐家的脸,让沐英下不了台。
知子莫如父,若是别人,沐英觉得只是说说而已,但沐春真的会做到,他会把沐家的脸面当做鞋底踩在脚下。
沐英低头看着满不在乎的长子,“是不是沐家的荣誉,家族的兴衰,你全然不放在心上,觉得和自己无关?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沐家的血,西平侯世子的爵位也是因为你姓沐。你若不姓沐,你将一无是处。”
又道:“你既然主动要求断绝子孙,将来过继兄弟的儿子,我也懒得管你了,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耽误了弟弟们的婚事,就你这种冥顽不灵的血统,若是传到下一代,说不定是个败家灭族的祸害!不要也罢!”
被父亲如此羞辱,沐春干脆站起来了,如今他比沐英还高出半个头,“生育后代,是为了什么?制造一个听话的傀儡吗?你们把我生出来,我同意了吗?我刚出生就没有了母亲,是我逼死她的吗?我在宫廷长到七岁,吃了沐家一粒大米?你抱我吗?你亲过我吗?你教我读书识字、还是教过我骑马射箭?”
“七岁之前,你对我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七岁之后我被送到西平侯府,还没过几天,你就把我吊在祠堂里用鞭子抽——”
沐英一声吼,打断了长子的控诉:“那是因为你不听话,上课逃学,我罚你在祠堂背书,你脱了裤子就在祠堂里一边跑一边撒尿!侮辱列祖列宗!”
沐春:“那时候我才七岁!你就把我吊起来打!”
沐英:“老子七岁的时候天天和一群饥民争抢树皮,还差点被人砍了煮成一锅肉汤!老子说什么没有?你整天好吃好喝的,长了一身膘肉,老子打一顿又怎么了?”
沐英在荒年时父母饿死了,是个流浪孤儿,因保护食物时打架的狠劲,被洪武帝看中,收起为养
子,从此一生被改变。
沐春:“你就晓得翻老黄历,有意思吗?你七岁的时候啃树皮,我七岁的时候山珍海味,我能跟你一样抗打、抗羞辱?你吃顿饱饭就立刻忘记鞭子打的多么疼,跪下来叫爸爸,我能和你一样?”
沐英指着长子,“原来你七岁的时候就恨上我了!早知如此——”
“那天干脆把我抽死算了!”沐春嘶吼道:“你是生儿子,还是生个奴隶?是养儿子,还是养个出气筒?你有多么了不起,觉得生了我,就可以随随便便对我生杀予夺,欺负侮辱?”
“你不喜欢我娘、你讨厌冯家,你又不敢抗旨,和我娘离婚,维持着无爱的婚姻,你觉得委屈,觉得窝囊,可是你失败的婚姻,我有什么错?啊”
沐春捶着自己的胸膛,像战鼓似的咚咚直响。
“你的婚姻不幸,是因帝后乱点鸳鸯、我大舅把你打成猪头,你说什么了没有?你别说抗旨退婚了,就连我大舅打你,你都不敢还手!可是你谁都不敢动,偏偏追着我这个无辜的人又打又骂!你不就是看准我不能还手吗?就你这种懦夫般的表现,还要我怎么尊重你?认同你?以沐家的血脉为荣?”
沐春说到激动处,一把抽出祖宗们供桌上的礼器宝剑,刷的一声,寒光闪闪。
沐英脸色一变,“逆子!你敢弑父不成?生你不如生个皮蛋!”
沐春舞剑,往自己胳膊上一划,鲜血如一条蜿蜒的小蛇般流出来,“我多么希望不是你生的,我讨厌身上流着你的血,我宁可血管里流着肮脏的酱油!”
皮蛋酱油:然而我们到底有什么错……
沐英看着长子胳膊上淋漓的鲜血,“你在父亲面前自残身体,就是不孝。你不要以为受了这点轻伤,我就不敢执行家法。”
父子之间的不信任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沐春身体和心灵都如此煎熬痛苦,沐英却以为长子只是为了逃避家法。
沐春心凉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挑衅的抬了抬下巴,“你除了打我,还敢打谁?打我大舅?打皇上?你要不是我爹,这样侮辱我,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丢到秦淮河里喂王八。”
父子互相放狠话,气氛越来越“热烈”。
祠堂外头早有仆人去通风报信,西平侯夫人耿氏刚刚安顿好了一串小妾,正吩咐仆人去个新来的庶子挑几个稳妥的养娘,又得知刚刚重逢的父子两个又双叒叕在祠堂里打起来了。
耿氏听了,顿时如临大敌,立刻觉得不好了:
年轻的耿氏嫁进西平侯府时,继子还养在宫里,她生了沐晟,当宝贝似的养到五岁,沐春回家了,一切都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