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能见到鬼惧怕人类也真是种奇景,那缢鬼明显也是不想在这公交车上多待的样子。可它显然是准备为了兄弟插自己这两刀了,竟是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任林柚打量。
后者点点头,“还有人——啊不,鬼吗?”
“还有,还有,”这乘客忙不迭点头,回身往底下捞起什么,“我大侄子也来了。”
被他抱起来的是只小鬼,长得还是个小孩模样,却通身翠绿,脑袋也足有正常人的三倍大。它也不哭不闹,就在那鬼怀里安静地托着自己硕大的头颅,怯怯地往他们这边瞟了两眼。
林柚:“……”
传说中的大头鬼。
乘客:“还有我兄弟他媳妇儿——”
……这拖家带口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待那名乘客又介绍完了产鬼——喉间蓄有红线的、因难产而死的女鬼,四只鬼就上车到后排找了座位坐下,静得就像个透明人。十分钟过去了个七七八八,去拉亲朋好友的乘客们也陆续都回来了。
这些原以为自己铁骨铮铮的鬼怪一看大家的行为都差不多,心里顿时也平衡了不少,赶着就向他们新认的老大介绍自家亲戚——
还真别说,一看大势已去,他们现在的想法更一致了。全都眼巴巴地都想表现得更积极点,好在老大面前博存在感,万一哄得高兴了,搞不好还能捞到个一官半职当当呢。
热情洋溢的介绍声此起彼伏。
“这是我邻居画皮鬼,胳膊上搭着的全是她攒的皮——”
饶是蓬头厉齿的女鬼也表现得一脸温婉贤淑,仔细地把自己收集来的画皮归归拢。中空的皮囊尽数耷拉在她胳膊上,胸腔的位置被剖开一条长缝,只等穿上就能伪装成正常的人类。
“都说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您瞧好了,这位就是煞鬼!”
与其说是野猫,它更像是饿狠了的猞猁,皮包骨头,嘴唇外翻呲出獠牙,尖锐的指甲长得能活活撕碎它的猎物。背上生着一对老鹰般的翅膀,赤红尾巴同样干枯,气闷地往地上拍打了下。
有的鬼甚至还请出了他能请得出的最具分量的人物,“来来来,传说中的魍魉鬼,颛顼氏的三子,最擅长学人的声音来迷惑他们,还能让那些家伙得怪病——”
这魍魉的通红双目滴溜溜直转,它也就半人多高,黑中透红的身体半卧在地上,长耳朵一动一动,警觉而不失兴趣地打量着林柚。
头顶凹陷的河童小心翼翼地顶着背甲踏上台阶,轮入道——正中生着一颗秃顶人头的巨大车轮倚靠在座位旁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这些乘客赶在林柚规定的时限内回来,连求带吓地拉过来的孤魂野鬼也真是不少,很快就把整个车厢塞得紧紧巴巴,剩下的挤不进去只好围在车边。
跑是不敢跑的,这辈子都不敢跑的,伽椰子就在边上看着呢。
耿清河盯着车窗外的半截身子,默默咽了下口水。
——被司机骗过来的长鬼上不来还有另一番原因。
顾名思义,他人身兽面,身高三丈有余,即便是抱住自己膝盖也有整辆车那么高。据说它一伸手就可以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这时候正哼着不知什么调子,诡异的嗓音让人听着寒毛直竖。
“居然还真全都回来了……”
林柚的记忆力是很不错的,抛开这些妖魔鬼怪,她依着印象清点了一下乘客人数,发现真一个不少,不由犯了嘀咕。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试试让伽椰子千里追凶的。
骷髅头讪笑了下。
……之前那一幕有多杀鸡儆猴,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的吗!
“既然都到齐了,”林柚提高声音,一扬手里的鬼牌,“那——麻烦各位自便了?”
她正站在前门边上,耿清河忙不迭地跟在身后,就见车上的那些妖魔鬼怪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又相继在鬼牌上浮现出来。而等轮到最先回来的那名乘客时,他却是脸都硬生生憋红了也没有进得去,林柚心知不对,翻过鬼牌,看见了那挤得满满当当的卡面。
“……满了。”她遗憾地啧了声。
看来单个玩家能与之达成协议的鬼怪还是有限的,以一张鬼牌所能容纳的数量为准。
一见她带不了这么多,还留在车厢内外的鬼们纷纷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色,可还不等他们为之狂喜欢呼,就见林柚戳了戳耿清河的肩膀,“来,把你那张拿出来。”
众鬼一秒萎靡,“………………”
失策了!
万万没想到她自己的机会用完了还有队友的,它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继续排队往里进,林柚那边收了大半,剩下一小半往耿清河那张空鬼牌里装是绰绰有余。
等聚集在公交车内外的野鬼们全都进了鬼牌,最后一个在其卡面上浮现的便是这辆375路公交汽车。
耿清河握着这张牌,一想到里面都是实打实的鬼怪就有点惴惴,心下不由得对柚姐是又多了一分敬仰——
要不怎么说大佬就是大佬,人家可是天天带着满满一图鉴的怪物到处跑,人家说啥了?
诸多鬼怪环绕之景不再,连375路公交车也没了,路旁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站牌,乍看之下仍有几分诡异,但无论是林柚还是耿清河,心境都已是大不相同了。
前者是满意,后者有点怀疑人生——他总觉得这些鬼比他还怂。
耿清河好容易才回过神,然后才思索道:“所以,柚姐,咱们现在是还剩下北边、南边和东边这仨方向的结界要破坏了?”
林柚“嗯”了声。
回忆起那名侥幸逃跑的玩家,她记得他是往北边跑的。
孟绍的意外出局,可能在他们那“大本营”里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此时正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如此说来,为什么不趁这时下手呢?
“好的柚姐,是的柚姐!”耿清河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咱们干谁?”
林柚:“……”
“说起来,我当时就落在北边结界附近啊。”
他兴致勃勃道:“看见他们那个结界长什么样子了,还是座寺庙呢。”
林柚心道这跟孟绍恐怕也脱不开关系。
“别急啊。”
她道:“还得准备下破坏结界的法子,比方说那些符纸,又或者——”
话音未落,只见耿清河变魔术似的往包里一掏,再一摊开,就多出了一打泛黄的破旧纸片。
说是一打有点夸张,但七八张绝对是有了。
林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