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妇女,听声音在哭,边哭边颤巍巍追问。
这声音,分明不是少女柳颜,而是一个老点的妇女嗓音。
白子琪回头看伙计,心里说你捣什么鬼,我找柳颜,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哗啦——”什么东西在耳边落地,碎片四溅。
“好一个为了我抛头露面,为了我有家不能回!还天地良心呢,哼,我告诉你,跟我说这些都没用,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你们什么鬼啊神啊,这些在我眼里毛都不是,再说我又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跟我讲什么可怜和孝道?我没有把你赶出去沿街乞讨已经算我慈悲了!”
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就飙升出来,劈头盖脸一路骂了下来。
白子琪连着倒退三步,回头看,带自己来的伙计正在一寸寸往后退,就要夺门离开。
树下的小姑娘却一脸木然,只是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掐,一边吧嗒吧嗒落泪。显然,这样的对骂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白子琪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喃喃重复着刚才那番话里的一个词儿,“无神论者,无神论者,她居然也知道无神论者,这个时代里,这个词儿已经有了吗?难道不是那个世界里现代社会才创造的词儿?”
不知道那妇女又说了句什么,年轻声音不依不饶,扯高嗓子叭叭叭又是一顿臭骂。
“这位大哥,这屋里就是你要找的人,小人得回去干活儿了——”伙计拉一把白子琪衣襟,就要告辞。
白子琪一把拉住他手不放他走,心里说这屋里明明是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小泼妇在吵架,哪里是我要找的柳家表妹柳颜呢。你好歹得再带我去找。
“就算你已经不是我的颜儿,可你现在的身子好歹也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呀,所以我们好歹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吧,作为母亲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呢,当时要不是人家好心相救,你现在不是那张翰林的小妾,就是已经死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母女都不可能早晚在一起相守陪伴,所以我们还是要记着人家的情,毕竟人家是一片好心。”
“好心?呸呸呸,我看是狼心狗肺还差不多!她能有好心?她的底细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成天端着一张脸装善良扮清纯,靠这个勾引男人,害得我还少吗?那一世里害我还不够,现在又要来影响我的人生,真是阴魂不散难以摆脱呀——”
马蹄飞扬,带起路边绿草丛里的大小虫子乱纷纷飞溅。
白子琪回手打马,已经跑得这样快了,他却似乎还嫌不够,那马只能加速再加速,跑得四蹄乱颤,鞍鞯下汗水淋漓。
那个叫山茅子的小地方早就被完全甩在身后,迎面是大片庄稼地,地里的麦子正在抽穗,豆子大片大片地扬花,草木清香一股一股直灌进鼻子里来。
白子琪终于收了鞭子,伏低的身子慢慢直立起来,抬目四望。
心里一股郁积的气息也慢慢释散出来。
“啊——”他扬着脖子吐一口气。
前面就是梁州府了,等进入街道,他下马牵着缰绳慢慢穿过繁华的人流,却不向通往清州的路口赶,转身向另一条街走去。
他要去见柳颜,这个人上次对他撒了谎,当他跟她打听柳万和哑姑消息时,她红口白牙说他们回灵州府去了,当时说得那么合情合理,所以他信了,要不是最后遇上落魄的深儿,他做梦也不会知道哑姑却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山茅子。
现在回想起来,柳颜跟他说了谎。
深儿也已经告诉了他,四小姐夺了自己的权并且要处置自己,所以自己才冒死逃了出来,要不是恰巧遇上白子琪,估计深儿现在还没攒够去山茅子忘世塔的路费呢。
柳颜,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把万记攥在自己手心里?
万记的大东家既然是柳万,那么也就等于是柳家的了,就连哑姑深儿这些人都属于柳家,柳颜还有必要再夺权吗?
还有,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谎?
不行,得当面去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