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差却不说话,板着脸大步进门,不用人解释,他已经站到柜台下自己看了,看得很仔细,看完了左边,又去看右边那一排高大的架子和柜台。
“九味大蜜丸?七味小蜜丸?你们果然有得卖!”
公人忽然大叫。吓得伙计直哆嗦,赶忙回头冲同伴使眼色,示意他快去请老钟掌柜或者鱼王掌柜,反正瞧这阵势闹事的来了,他们做伙计的肯定应付不来,还是请掌柜出面好一些。
“快,把这些给我包起来——”公差看完一圈,忽然抬手指着柜台,“那些大蜜丸,还有那些小蜜丸,都给我包起来,有多少包多少,爷我今天全要了。”
几个本来发蔫打盹的伙计这会儿全部齐刷刷呆站,一个个哭丧着脸,却不敢抱怨半句,却在心里掰扯着这件事,万记怎么就惹上官府的人了呢?这年头,只要你一旦跟官府扯上关系,你就是鸡蛋碰石头,等着倒霉吧,稍微弄不好就粉身碎骨。
一个伙计哆哆嗦嗦拿起一个布袋子,可是望着柜台上那几个装满九味大蜜丸的坛子腿就软了,这可值好多银子呢,好不容易配起来的,卖出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难道都装给这官爷带走?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但是谁敢跟官爷计较这个。
三味药装了三袋子。
官差拎起来试试,比较满意,笑了,“不错啊,货挺多。路上的时候我还担心来迟了买不到呢。”
说着从袖里摸出一张纸来,“结账吧,梁州府汇通的银票,你们这里应该能兑换吧?”
伙计一哆嗦。
灵易街头,万记门前依旧冷清可罗雀。
店伙计依旧清一色黑色长衫,青色瓜皮帽,脚蹬纯黑大棉鞋,显得整齐洁净,大家早早开门,勤勤恳恳洒扫,柜台抹得溜光,但是都日上三竿了还是没有半个顾客进门。
伙计们鼓起来的精神终于撑不住一个个泄气了,有趴在柜台上睡觉的,有蹲在门口石凳上发呆的,有无聊地站在地下数架子上那些坛坛罐罐的,数完了黑坛子,接着掉头去数另一边的白罐子。
一个伙计瞅着那些黑坛子忽然无聊地笑起来:“说什么养生堂产品的主要功能是养血补气滋阴壮阳,看这生意冷淡的样子,再这么下去,我们一个个首先就气血不足阳气大衰了。”
大虎正好进来,“胡说什么呢,买卖嘛,自然是有好的时候也就有不好的时候,哪能一直都好呢?再说我们真正的好时候还没到呢,你们一个个都跟死了娘的孩子一样丧着脸干什么?当初钟掌柜怎么要求我们的?笑脸迎客,打起精神,首先我们自己要显得精神饱满,才能让别人对我们有的产品有信心——你瞧瞧你们,一个个几天没吃饭啦?”
伙计们一个个只能重新打起精神来,却无不在心里偷偷地冷笑,眼看着早该关门大吉了,大虎还在这里能有盼望生意好起来的时候,真是白日做梦,妄想得好!
暖河边,鱼王刚刚吃过早饭大步往河边走,一个渔民匆匆赶来,“潭窝子那里又打出胶鱼了,居然有十三条,大家叫我来问您,还收购吗,如果不收的话就卖给久香居了。”
“十三条?这么多?”鱼王诧异,犹豫起来,这时候另一个青衫打扮的小伙子小跑而来,“掌柜的,老钟叫我算算账,剩下的银子还能撑多久?我算了,不到一百两,连这个月都撑不出头啦。这可如何是好?这么下去,我们不得不关门啊——下个月伙计们的工钱就没法开支。”
鱼王一愣,但是很快就一摆手,吩咐渔民:“胶鱼叫给我们留着,我马上派人去收,还是老价格。”
渔民更是一愣,反复看着鱼王,再去打量一边一脸焦灼的伙计,不说是店门都要关了吗,连工钱都开不出了,你还有钱买胶鱼?
果然店伙计出面阻拦:“掌柜的,这胶鱼难道你还要收?我们收来的已经全部做成了保健品,可是全都积压着呀,眼看日子都没法过了,你还拿什么收购?”
鱼王抬眼往远处看,河面上白茫茫的都是冰,冰面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就在远处正望着他笑,那淡淡的微笑,那笃定的神色,似乎再告诉他,不怕,不要怕,不要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终究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