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只能在心里一个人装着,兰穗委委屈屈把铺盖搬进来。
姨太太接住了,点头,“你爬进去。替小姐铺毯子。”
“啊?”兰穗再次愕然,就差一头栽倒晕过去。
给死人铺毯子?好我的姨太太呀,我们两个这大半夜的还不知道有没有被褥可铺盖呢,哪里有多余的给死人用呢?再说一个死了的人又不会感觉到寒冷的。难道还怕冻坏?
可是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她攀着棺材壁乖乖爬了进去,“慢点,小心踩疼了小姐。”张氏吸着冷气叮嘱。
兰穗也吸着冷气在心里抗议,是个死人好不好,还怕踩疼了死人?
看看铺好毯子,把硬邦邦的柳颜搬过来重新放到柔软的羊毛毯子里,张氏递上被子,“替她盖严实点,冻坏了就完了。”
兰穗心里有了一点点的气,将被子严严实实裹在柳颜全身上,严得一丝风都透不进去,这才爬出来。
张氏舒一口气,抬头打量一下四周,眉头暗皱,“这屋子还是很冷啊,不行,得生火取暖。把屋子弄暖和点。”
兰穗忍不住恋,“姨太太,要烧火也是回到住处再烧啊,这里都是供着牌位和停尸的地方,死了的人是用不着取暖的。”
张氏似乎听不到,“兰穗,我们去找点柴火,再找一盘炉子吧,这里太冷了,颜儿会冻坏的。”
说着真的爬起来带头就走,摸黑出门,满院子寻找柴禾。
兰穗两眼泪水横流,心里说姨太太的心智看来完全糊涂了,女儿都死了还怕冷吗,这又是铺被子又是生火的。
幸好这院子里干柴枯枝不缺,两个人很快找了一大抱,找不到炉子可以烧,张氏带头去拍门,那婆子被重新吵了起来,她揉着眼睛瞅着站在寒风里的这一对主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骂,指着自己屋角一个闲置的小矮炉子叫拿去用。
兰穗张氏忽然得了炉子,两个人忍不住欢天喜地起来,抬了回来马上生火,一会儿功夫那火炉的腔膛里就火苗跳荡,铁皮烧得热烘烘的,两个人将牌位前跪坐的垫子搬过来盘膝坐下去,一面烤火一面幸福地笑。
忽然张氏一把紧紧捏住了兰穗的小手,“兰穗,患难见真情,谢谢你。假如时运有峰回路转的一天,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慌得兰穗赶忙傻笑。
心里却忍不住凄惶,既然都走到这一步恋,还哪里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呢?
夜风扑打着单薄的窗棂,似乎要穿透这间破败的矮房子,同时穿透这两具单薄的女子身体。
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一炉火,这样的相依相陪,显得分外珍贵。
。
马车停到柳氏家庙门口,兰穗搀着四姨太刚迈下马车,车夫就急不可耐地把一个大包袱丢下来,也不帮忙往庙里搬送,他径自掉头挥鞭离开,四姨太既然闹了出家,说明她这个人在老爷心里已经没有分量了,是失势落魄之人,又是妇道人家,所以车夫才不愿意在她身上多费一丝一毫的气力,这大半夜的冒着严寒送她出来,害他不能歇息,已经够晦气了。
“呸,势利眼!”兰穗气得对着那背影翻白眼。
家庙其实就是矮矮低低的几间砖瓦房子,白木门紧闭,想必里面的人早已歇下了,兰穗敲门,很久才慢吞吞走出一个老迈的婆子。
夜深寒凉,两个人衣衫单薄地等了好一会儿,兰穗刚要斥责这婆子怠慢,四姨太捏了一把手背,兰穗会意,强压下心里的火,赔上笑脸,说明来意。
婆子耳朵有些背,神态也不那么热切,冷冷淡淡地开了门,指着旁边一个屋子,“那是府里有人来了常住的客房,你们先住进去吧。”
说完也不理睬,回去睡觉了。
气得兰穗差点骂娘。
三姨太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左右瞅瞅,最中间那间屋子最大,正是摆放牌位、停放棺木的地方,两个人直奔那里。
门没有上锁,想必这里也没什么值得小偷小盗光顾的,两个人推开厚重的红漆大门,随着吱嘎噶的门轴响,兰穗不由得缩紧了身子,阴气好重啊。
迎面看到了一盏长明灯,借着灯光看,昏昏沉沉的大殿里,迎面的正桌上高高低低摆满了牌位。
这里四姨太以前来过,那时候一大堆女人跟在老爷身后来参拜祖宗,来了上完香就离开了,谁能知道今晚她会孤身前来。
兰穗以为主子只是来上香,顺便告诉列祖列宗自己来了。没想到张氏只是对着祖宗牌位福了一福,就掉头往左侧的厢房走。
难道目的不是见列祖列宗?
兰穗不敢问,紧紧跟上。
厢房里空荡荡的,那些暂时停在这里的棺木。早赶在去岁泥土封冻之前全部入土为安了。
地上孤零零横着一口小棺材。
兰穗一看到棺木顿时直哆嗦。
三姨太不怕,径直扑上棺材,去推棺盖。
兰穗顿时明白,姨太太原来是来看女儿了。
既然这里面睡的是她家小姐,兰穗自己也不怕了。有什么好怕的,自家小姐,死了才一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