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求告

哑姑玉经 白子袖 3233 字 2024-04-23

几个如狼如虎的门卫果然不客气,一阵乱打,姑娘哭喊着抱头逃窜了。

阿福哭着软倒在炕前,干娘已经气息奄奄,她这个做干女儿的,却空跑了一圈儿。

怎么办?

一个婆子过来揪阿福的辫子,“傻姑娘,这不怪你,我们穷人就是这样,我们的命贱,只能交给老天爷去定夺了。”

另一个也叹息着,“阿福啊,你快拾掇拾掇,给你干娘换身干净点的衣衫,我看这情形是不行了,免得到时候光着身子上路。”

“女人生娃,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遍,生死是常有的,阿福你不要哭——”

“不——”阿福忽然翻起来,眼珠子瞪得圆溜溜,“我去请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有办法——”

丢下话,人已经风一样冲出去了。

“嘭嘭嘭——拍门声急促,响亮,在半夜里听来空荡荡的,像有人在狠狠地捶打一面牛皮破鼓。

哑姑一骨碌翻起来,习惯性伸手去摸墙开灯,嘴里喊:“快快快,有急诊,小张你快去产房做准备,五分钟内务必一切准备就绪!李娟你通知手术室做好准备,为防意外,我们必须两手准备!”

一个凉凉的小手伸过来小心翼翼摸上额头,“小奶奶你怎么啦?是不是梦魇了?”

说着点起了灯。

初燃的昏黄烛火下,对面映出一张睡眼朦胧的小脸,哑姑抱着被子坐起来,傻了好半天,半晌才回过味来,摇摇头,苦笑,原来虚惊一场,只是做梦了,梦里还在从前,还以为自己在值夜班,唉,不提了,往事已矣。

“嘭嘭嘭——”拍门声固执地响着。

原来不是幻觉,是真有人在打门,还隐约伴随着呼喊声。

兰草刚把门打开,一个身子就口袋一样直接栽倒进来,兰草低头看,“阿福?你不是磨坊的阿福姐姐吗?为什么半夜跑这里来了?”

阿福翻起身,结结巴巴,“请、请救命——要死死死了——”

兰草骇然,“救什么命?谁要死了?”

阿福抬头,身后站着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子,正镇静地望着她。

阿福是个虎脾气,忽然一下越过兰草一把扯住了哑姑衣衫,拽起她蹬蹬蹬就走。

哑姑就像被拎在老鹰爪子下的一只小鸡,身不由己跟着这风风火火的傻大姐儿走。

急得兰草在身后跌跌撞撞赶,“你干什么啊,要绑架我们小奶奶吗?你快松开啊——”

年关前夕挂在门楣上的大红灯笼,经过十多天的寒风吹荡,那红艳艳的颜色出现了衰退,月色惨白,灯笼里的烛光像一只只瞌睡的眼醒在夜深处。

一个胖乎乎的姑娘拉着一个瘸腿的婆子两个人匆匆忙忙出了柳府大门,沿着街道往东边跑,幸亏这会儿时辰还不算太晚,灵州府是小地方,官府也没有禁夜的规定。

穿过几条巷道在一个大门口停下,上前拍门。

姑娘力气大,捶得那扇门直哆嗦。

“来了——来了——这是要拆了我家门吗?”

一个微微醉酒的老头摇摇晃晃出来,借着月光看了看,不大耐烦,“干什么啊,这深更半夜的?”

姑娘一着急就结巴了:“我我我们是柳府的,府府府里磨坊的乔妈妈生孩子,难产,需要请王婆婆走一趟。”

老头儿脖子一缩,“哎呀不巧,她叫李家请去了,李家的三少奶奶今晚临盆。”

姑娘一着急更结巴了,“那、那去了多长时间了?可说什么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老头摇头,“对不起,这李老爷家你也知道,是咱灵州府地面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家儿媳妇生孩子,这时辰就不好说了。”

姑娘直跺脚,这倒也是,有钱人家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什么都要比一般人家好,就连这生孩子,也一定会将接生婆霸占着不放,就算生下来还要给人家再守上几个时辰直到完全稳妥了才肯放人。

姑娘急得抹眼泪,一跺脚,掉头往李家跑,李家离这里不远。

在灵州府柳府,主子们住的最偏僻的地方莫过于角院,而下人们住的地方,也有最差的地方,那就是磨坊了。

磨坊在柴院的后面,转过几个拐角。最后隐藏在一圈老旧墙根下的几间老茅草棚子,常年风吹日晒,屋顶的横梁歪了,苫盖的茅草顶子多处漏雨。屋子里阴暗潮湿,住在这里的是几个推磨磨面的女人。

平时这里十分僻静,乔妈妈等人按时把磨好的面粉背到厨房去,然后拿走属于的自己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很少有人进出走动。

今晚有些不同。沉寂的院子里时不时响起一串脚步声,屋檐下狭窄的破窗口透出昏沉沉的灯火,女人的呻吟和吆喝伴随着灯火在黑暗里摇曳。

“使劲儿呀乔妈妈,眼看都折腾五个时辰了,你怎就毫无动静呢?眼看这血水都要流光了,孩子还不露头,到时候可怎么是好呢?”一个女人两手是血,正趴在乔妈妈身底下窥探,同时伸手进去抓,那个幽深的暗洞望不到头。手塞进去摸不到孩子的头,只能抓到一把血糊糊的碎肉出来。

乔妈妈胖大的身子横躺在一面扯掉席子的土炕上,正大声哼哼着,那个皮球一样的大肚皮直挺挺横在眼前,疼,干疼,一阵接一阵刀刮一般的疼,可就是不见孩子有个动静。疼痛难当,乔妈妈伸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撕就是一大把。她像个四角蜘蛛一样横叉着身子,大叫:“我生那个死去的头胎,不是这个样子啊,很快就生下来了。这一胎怎么这么难呢?是不是老天爷不叫我活了?要拿我的命呢?”

一个婆子血糊糊的巴掌捂住了乔妈妈的嘴巴,“你个猪狗婆胡咧咧啥呢,你安心生娃就是,胡思乱想啥啊你——”

乔妈妈杀猪一样嚎叫,“疼,疼死了。我要疼死了。”

另一个婆子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把香灰,冲了脏兮兮的一碗按住给乔妈妈灌,“这是庙里求来的,最灵验啦,喝下去送子娘娘自会保佑。”

呛得乔妈妈一阵咳嗽,闭过气去。

几个婆子手忙脚乱地灌水、拍背、扯着耳朵喊叫,有人拿了纳鞋底子的锥子扎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