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傻子还是那个傻子的童养媳妇,两个傻子手牵手,那景象会不会很具观赏性?
兰草背不动哑姑,毕竟她只比小奶奶大了两三岁,她自己的身体也很羸弱。
她刚要试着抱,哑姑忽然伸手推她,兰草怕自己身子撞疼了小奶奶那血痕累累的手,赶紧闪开一步,哑姑奋力撑起脖子,望着掌鞭婆子,伸一根手指,指着墙上的鞭子,嘴里发出呕呕呀呀的呼声。
婆子不明白,可是兰草明白了,小奶奶这是叫婆子再打,换那个最大的鞭子来。
啊?这是小奶奶的意思吗?
兰草拍拍头,确定自己没有昏头,可是小奶奶的声音再配上简单的手势,那意思分明就是恳求那婆子,你再打吧,用最大的鞭子,狠狠地打。我不走,我要挨打。
挨打也能上瘾?
兰草差点被自己混账的想法气昏了自己。
今儿这是怎么啦,自己脑子干脆不够用。
可是,小奶奶就是不起来,静静趴在那里,目光里满是恳求,在央求那个三大五粗三分像男人七分像男鬼的女人,你来吧,再打,狠狠地打。
我需要挨打,我欠揍,我求求你,再打。
那眼神,那执着,分明都在固执地表达着这个意思。
掌鞭婆子估计打了这些年的人,也没有遇上过这么奇怪的场景,她彻底烦了,吼一声“快走——再不走打死你——”
兰草身子一哆嗦,忽然一咬牙,拉起瘫成一团的小奶奶身子往自己背上一扛,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走。
方婆子闻言从外面拔了门栓,兰草几乎是跪着爬出门的。
于是,柳府那些打扫最后一点残雪的下人们看到,一个满脸浑身是血的小丫头,身后半驮半拖着另一个血肉模糊的小身子,两个人在刚刚扫过的青砖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几步,栽倒了,但是不屈服,爬起来重新走,从前厅的转角到经过二进院子,最后到后院的角院,一路走过,哩哩啦啦的血点子落了一路。
刚刚扫过的院子落了血,自然是很难看的,几个小厮骂骂咧咧找黄土来踩垫在血印子上,然后再把黄土扫掉,这样那些刺目的血痕才算是不那么明显了。
。
嗖——嗖——鞭影在浑浊的空气里横飞。
啪——啪——牛皮鞭梢落在皮肉上,发出清脆的鸣叫。
呜呜——呜呜——兰草在哭。
牛油大蜡照亮的狭窄空间里,鞭影飞舞,布片撕裂,泪水横淌,血珠飞溅,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起起伏伏,响彻不断。
兰草身子软软瘫在门边,她已经忘了捂口鼻,惊恐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她不忍心直视这样的一刻。
可是这一刻正在眼前活生生发生、上演。
“开门啊——你们不能这么做——她是小奶奶,是万哥儿的童养媳——开门啊,万哥儿救命啊——老爷救命啊——大太太饶命啊——”
她无望地拍打着木门,恳求着,哭诉着,嗓音一点点变得艰涩,沙哑。可是门从外面扣上了,扣得死死的,她根本就推不动。
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板凳房是个什么概念了,简直就是个人间活地狱啊,就是把活人剥皮抽筋的地方。
现在她全部懂得了,灵儿为什么进一趟板凳房回来整个人就变了,神智一天天糊涂,最后距离真正的傻子不远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为什么要这么打?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们?小奶奶她做错什么了?
她自从进了柳府就跟一个下人没什么区别,住在最偏僻的角院里,除了两个小小的丫环跟着没有一个能顶事儿的嫂子婆子伺候,角院的什么活儿都是她带着两个丫环亲自动手,她从来没有把兰草兰花当下人使唤,她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出去招惹谁,两个月了才出去到花园里逛了一趟,就被人按在假山的石头上狠狠撞击,愣是撞得血流满面死了过去才罢手……这样的主子,跟下人有什么两样?现在就因为折了一枝梅,便要受这样的惩罚吗?
还有没有天理?
兰草用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击着门,她只有一个希望,希望这嘭嘭的撞击声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最好是老爷或者哪个好心的姨太太路过听到,希望他们能来这里看一眼。
救命啊——眼看着这么打下去,小奶奶肯定不死也会残废。
哑巴已经等于是半个残废了,还要在这基础上把不幸再加重几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