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昆明城里黄家的门口却围了好多人,其中以妇人女子居多,黄夫人正拉着张小宝叨叨个没完,弄得小宝抓耳挠腮浑身的不自在。黄汉举的两个孩子被架在家丁的脖子上骑着,正伸着小手在额前搭了凉棚向巷口张望着。一阵吉普车的轰鸣声从巷口传来,人群中的张小宝随即挣开黄夫人的手,大声喊叫道,“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我听着有好几辆吉普车开过来的动静。”
车辆轰鸣,四辆美式的吉普车飞驰而来,头车上亲自开车的唐城看到黄家门前的人群,随即放缓车速。吉普车缓缓停下,唐城翻身跳下吉普车解下钢盔,快步来到黄夫人面前傻站着。虽然没有天生的血缘关系,但唐城早已经把这个妇人当成是了自己的亲姐姐。唐城曾经在路途中想象过各种见面场景,悲伤的,欢乐地,激动的,唯独没有想到真正见到阿姐的时候,自己却会像个傻子一样只会傻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悲伤,只有淡淡的喜悦,几秒钟时候,回过神来的唐城终于笑看向面前的妇人俯身下拜,“阿姐,我回来了。”
眼中早已经满是水汽的黄夫人伸手拉起唐城,大力的把唐城搂进怀里,言语呜咽的说道,“没错,我兄弟回来。”拥抱着黄夫人暖暖的身躯,唐城的心从未有这样平静过。吉普车上的黄汉举和侯三等人也纷纷下车,孩子的哭喊声和大人们的说笑声在黄家的大门外混杂在一起,其间还夹杂着几句兰尼那不是很熟练的中国话。
“回家,开饭。”感觉着唐城健壮有力的臂膀,黄夫人心中无限的担忧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随即很是大气的吩咐贴身丫鬟去通知厨房准备开饭,为了迎接返家的唐城他们,黄家的厨子们可是两天前就开始准备这顿宴席了。唐城和黄汉举两人,一人一个举起两个孩子架在自己的脖颈间骑着,黄夫人昵怪的叫两个孩子下来,可两个孩子早就玩起了骑马打仗的游戏,哪里还会在意自己母亲的昵怪。
今夜的黄家注定是一个欢乐的世界,唐城他们一行十几人加上黄家四口,欢声笑语不断从黄家的餐厅里传出。得知唐城他们现在是打着正牌美军的旗号行事,豪气过人的黄夫人更是拉着麦克和兰尼连干三杯,能搭上美军这条线,黄家在昆明黑市里便再不会被人找事刁难,就连黄家的酒楼这下子也有了根底。
车队越过畹町河,沿途中的人烟和村镇便开始多了起来,唐城他们像是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野人一样,贪婪的看着路边田地里正努力耕田的农户、在田地里无忧玩耍的孩童以及溪水里的水牛和牧童。这些原本最为平常的景象却早已经让唐城他们眼中满是水汽,离家征战的人终于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家中的亲人是否还活着。
唐城这样早就已经是孤家寡人的还好说,只是用贪婪又羡慕的眼神看着路途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当兵前家中还有亲人在世的士兵已经有人在低声呜咽着哭了出来。车厢里极力压制着的哭声就像是一种新型的传染病,瞬间让行动队的所有人沉默下来,就连麦克他们那些美军的眼中也有了泪花,都是娘生爹养的,没有谁会不想念自己的亲人。
“罗伯特,你在天堂里还好吗?”吉普车后排座椅上的唐城低语了一句,伸手攥住脖颈间从不离身的那个银质的十字架,这是罗伯特留给唐城的。浓浓的忧伤之气笼罩着整个车队,除了车辆行驶中的轰鸣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迫切的盼望着能早些结束这该死的任务。
国内的远征军部队已经顺利击溃进攻云南的日军,并与驻印远征军部队在缅甸境内成功汇合,但这并不代表云南境内就没有日军出没。那些被国内远征军击溃的日军散兵游勇大多因为走投无路远遁入山林,想要彻底消灭他们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兵力,为了这次任务的顺利,唐城他们不得不缩短了与战俘车队之间的距离。
也许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唐城他们,车队越过畹町河一直到就快进入昆明地界,他们都始终没有遇上麻烦,这也让一直担着心的那几个指挥部的参谋军官们终于放下心来。因为是押送战俘返回昆明的部队,所以指挥部派来的几个参谋军官一致认为车队在进入昆明之前,需要一个短暂的休整期,这个休息期只是一天时间,是给所有押送战俘的远征军士兵整理自己着装的时间。
在中国古时,外出征战获胜的军队返回国土的时候,会有一个献俘的活动,唐城他们虽说不能代表十几万远征军士兵,但他们押送的却是第一批被送回昆明受审的缅甸日军战俘,这中间的关联远远超出唐城他们的想象。有热水洗澡、有干净的军装更换、有热乎乎可口的饭菜、还有舒服整洁的干净床铺睡觉,唐城当然没理由去反对那几个参谋军官的决定。
洗澡、修面、理发之后,所有押送战俘的士兵都换上了干净的新军装,也不知是唐城的疏忽还是麦克的坚持,行动队的所有士兵换上的全都是美军的军装,就连军装的军衔和臂章也全都是美军的标志。“我们行动队是隶属美军观察团的,自然是要换上美军的军装,这是在新平洋的时候就已经在指挥部报备过的。”随队的几个参谋军官拗不过麦克,只好把行动队布置在战俘车队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