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牛老桂迟迟不回话,蹲下身形的唐城艰难地转过身子并且爬近了一些,此时唐城才惊讶的发现,牛老桂左手有三个手指不翼而飞,鲜血仍汩汩地从断指处往外流,整个左手和袖口已满是血渍。唐城在身上翻找着急救包,却想起自己的急救包已经给了连里的伤员,最后只好从自己的的衬衣上撕下一块来。
在唐城用布条帮牛老桂包扎左手的时候,面色苍白的牛老桂咬着牙一声不吭,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日军坦克。离着村子近了,日军的坦克明显放慢了行进速度,日军坦克减速并不是打算放弃进攻,而是让跟随他们的掩护步兵能够跟上来。牛老桂在找日军坦克的破绽,可那些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步兵正不断向沿途或趴或躺在地上的士兵遗骸射击,在这种情况下,牛老桂他们即便有舍身成仁的勇气,也无法寻觅到攻击日军坦克的机会。
勉强包扎好了伤口,唐城见牛老桂这副紧皱眉头、满目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正欲回头,却意外瞥见村庄外面出现了几个移动着的身影。他连忙朝牛老桂指了指后面。牛老桂回头一看,顿时用右手把身边的步枪抓了起来。
是日军的步兵上来了,唐城先前猜测的不错,日军坦克开炮的时候,四散逃离的30军士兵果然吸引了日军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趁乱逃进村子里的二连并为被日军发现,这几个游弋在村口的日本兵应该是他们的搜索尖兵,只要能躲过他们的搜索,躲进村子里的二连可就安全了。
唐城拦住了要布置机枪火力的老东北,又把已经受伤的牛老桂叫到自己身边,然后低声叮嘱到,“咱们现在的人手没办法和日军正面对抗,我猜这几个日本兵只是进村来搜索的,只要能避开他们的搜索,兴许外面的日军坦克就不会把村子当成目标,与其拼个全军覆没,还不如就跟他们赌一把。”
老东北本就是个没有准主意的人,牛老桂已经失血也有些昏昏沉沉,现在只能是唐城说什么就是什么。按照唐城的想法,牛老桂带着刘石头他们几个轻伤员,护着那些重伤的士兵向村子后面退去,唐城则带着老东北和几个还有些体力的士兵在村口移动着,一边躲避那几个日本兵的搜索,一边留意着村子外面日军坦克的动静。
又过了莫约半个小时之后来,他们到了一座破败不堪的村庄前,村外空荡的堑壕工事说明守军应该是主动撤离的,村庄周围的雪地里留着杂乱的履带痕迹。两名30军的士兵跑过去查看了一下,然后回来报告说此前曾有坦克打这里经过,从履带痕迹的延伸方向看,坦克是从这里往正北方向去了,西面的小路则只有普通的车轮印。于是,30军的军官们让队伍在这座村庄稍作停留,一面派出几名士兵朝几个方向跑步侦察,一面聚起来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士兵们一听到休息的命令便就近找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喝着凉水啃大饼。牛老桂主动坐在唐城旁边,唐城脸颊上的伤口已经自然止了血,没有擦去的血迹变成了黑色,半张脸看着很是狰狞。或许是感觉到了牛老桂的目光,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唐城扭头看着牛老桂。
见唐城还是那副不想说话的嘴脸,牛老桂无奈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谁知烟盒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根烟,但他毫不犹豫的最后这根香烟递给了唐城。唐城看了牛老桂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皱皱巴巴的香烟就着牛老桂划着的火柴把烟点着。从罗伯特死后,唐城已经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唐城不好喝酒但香烟却是极好的解闷之物,深深吸了一口,唐城把手中的大半支香烟递给了牛老桂。
缓缓吐出口中的烟,吞云吐雾之间,唐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这句话来。这句话原本是充满了豪迈慷慨之意,这时候想着却难免有些悲凉,如果不是该死的小鬼子,自己这会还应该在上海逍遥自得跟着罗伯特过日子呢。马革裹尸,唐城一想到这个词,心里就打颤,刚才的那场空袭给唐城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
牛老桂接过唐城递来的想要抽了一口,又把只剩下半截的香烟递还回去,心事重重的唐城接过烟往嘴里送,一不注意居然烫了嘴唇。被烫了嘴的唐城有些狼狈地擦着嘴巴,这个动作惹得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连躺在担架上一贯表情冷漠的黑子也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被大家哄笑了的唐城不好意思的故作镇定,却引的老东北他们再次哄笑,嘴唇上被烫出个血泡的唐城只得忍着嘴上的疼痛干笑不已。
一同经历了战火考验,唐城和老东北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老东北他们的笑并没有其它的意思,这种善意的笑不但不会让唐城恼羞成怒,反而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的更加紧密。
在战场上,时间的流动有时显得慢有时显得快、,唐城他们一坐下来休息,很快就半个小时过去,前出侦查情况的士兵还没有回来,临时纠集在一起的队伍只能继续休息。
靠坐在一堵断墙下,唐城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压抑的哭声隐约传来,他才又一次转过头。远处30军的士兵正围聚在一起,唐城隐约看到了从人群中露出的一具担架,心中感到好奇的唐城起身走了过去,等他走进了才知道,原来是30军辎重部队那个身受重伤的上校没能撑过去,直接在担架上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