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天下 (全文完)_分节阅读_106

“别忘了,你的惩罚还没有完。改为禁足两日!”姬凤离冷厉的声音,从风中悠悠传了过来。

两日,不算短也不算长。这两日花著雨差不多是睡过来的。到了第三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帐篷,去寻锦色。

这一次,门口的侍卫倒是没拦她,只是进去禀告了一声,便过来传了她进去。

锦色的帐篷,帘卷流苏,铜镜妆台,罗幔纱帐,布置的极是清雅,很有女儿味。住久了男儿住的帐篷,花著雨一瞬间有些不适应。

帐篷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极是清苦涩然。一张简洁的床榻上,绯色烟罗素帐垂挂着,姬凤离正斜坐在床榻边上,凝视着床榻上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看到花著雨进来,皱眉起身吩咐道:“退下去吧!”一个圆脸大眼的侍女正端着药,听到姬凤离的话忙施礼退了下去。

姬凤离拂袖从床榻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花著雨面前,淡淡说道:“你可以见她一面,不过,也只能见这一面。日后,她便是本相的夫人了,你们,恐怕再不能见面了。”

他淡淡扫了一眼花著雨,深邃的黑眸中一片清寂,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帐篷内,瞬间寂静无声。

花著雨凝立良久,才缓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垂挂着的绯色罗帐。

床榻上的人,斜靠在锦被上,她云鬟低挽,斜插一支玉簪,素面虽因失血而苍白,但气色却是极好。

?她抬眸望向花著雨,顿时僵住了。

“小姐?”锦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花著雨,“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锦色慢慢撑起身,伸手抓住了花著雨的手。

“锦色!”花著雨含泪点了点头,“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两人抱头紧紧拥抱在一起,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两人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对方。都以为对方已经不在人世,却不料竟然乍然相逢。

“小姐,为什么,你这么一副装扮,难道,你一直在军营中?你就是相爷说的,那个在昨日战场上,将我救回来的将领?”锦色抹去脸颊上的泪珠,疑惑地问道。

“一言难尽,锦色,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姬凤离身边?还成了容四?”花著雨低声问道。

“是相爷救了我。当夜,我……”锦色一开口,眼圈又红了红,“当夜那几个人想要对我不规,我拼死抵抗,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中,眼看着清白即将不保,便看到一道白影闪过,后来,我就昏迷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十日后了,而我,已经从连玉山回到了南朝。我从丫鬟口中知悉,说是和亲的花小姐已经身死,南朝和北朝因此而大战一场。那时,我以为小姐已经不在了。”

花著雨握了握锦色的手,她又何尝不是以为锦色已经遇难了呢。两人都忆起了当日之险,依旧心有余悸。没想到,两人终究都逃过一劫。

“当时,我对姬凤离恨之入骨,而他们以为我是小姐您,以为死去的是丫鬟。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承认了自己就是小姐。他们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容四,让我留在了他们身边。我原本是要查出相爷害花家的证据,可是,没想到,这些事情,根本都不是相爷做的。小姐,相爷真的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查出来的?”花著雨凝眉问道。

“小姐,相爷是有很多不得已的。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小姐您。当日洞房之夜的那杯毒酒,是他下的,毒却是炎帝赐的,为的是怕小姐在和亲时拒绝吵闹,不肯去和亲。炎帝给的毒奴婢不知是什么毒,但是,奴婢猜想一定很厉害的毒药。相爷给小姐下在合卺酒里的毒,是他特地换了的。他给小姐的毒,是让唐玉专门配的,相爷说,随便一杯酒就能解去的。当日他救我时,就以为我自己已经将毒解了。”锦色生怕花著雨不信,颦眉细细说道。

花著雨凝眉想了想,当日,她的确只是喝了一杯萧胤灌下去的奶子酒,就将身上的毒解去了。当时,还觉得疑惑,没想到,原来,酒真的是解药。如若,和亲一路上,她早一点饮一杯酒,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呢?

花著雨掩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过了好久,她才定了定神,眯眼说道:“纵然你说的是实情,纵然他是个好人,可是,也不能说明花家的案子和他没有关系。都说官场险恶,他年纪轻轻就身为左相,他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不可能两袖清风。他的心机和手腕,恐怕是你我都对付不了的。锦色,你所知道的,都是从他口里听来的,你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可是,小姐,他确实是救了奴婢啊!他原本是不知道南朝拿我们做弃子,要中途舍弃的。后来知悉后,他便昼夜兼程赶了过来,亲自从那些人手中救下了奴婢。只是,奴婢当时昏迷了,不然的话,便可以将小姐一道救下了。”锦色急急说道,因为怕花著雨不信,说得太急,竟然猛烈地咳了两声。

花著雨轻轻拍了拍锦

悄过来给她送了些水,但是,花著雨只喝了几口就没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绑着的,万一喝多了如厕可不方便得。

这日天本不算晴,到了午后,北风开始呼呼刮了起来。

花著雨忽然感觉到额上有些湿湿凉凉,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见层云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起先,是那种细细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脸上,因为太小,被脸上的温度融化,化为一片湿润。渐渐地,雪粒越飘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只只玉蝶,在空中飘舞着。她扬起面庞,任凭风夹雪片飘在身上,落在脸上,心底深处,凉得彻骨。

塞北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她的发上,身上,不一会儿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低头望去,四处一片白茫茫地再看不见地面。冷意,随着寒风,一丝丝沁入到身体里,花著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来,牙齿也格格打颤。她只得运起真气,才忍住寒意入侵。

有虎啸营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著雨身上,进去求王煜放了花著雨。王煜本也不愿罚花著雨,可是如今军令已下,却不好再收回了。

烈风雪片簌簌吹上脸颊,冷、累、困,就连身上的伤口也来凑趣,疼得厉害。

花著雨冷冷眯眼,便要运真气将身上绳索挣开。反正已经违了一次军规,再违一次又如何,她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正欲使力,身前一阵脚步轻响,她眯眼望去,一双黑色官靴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终于到了她面前十步远,驻足而立。

“相爷来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末将是如何被冻死的?”姬凤离就好似一剂猛药,冷、累、困、疼,一瞬间似乎全都消失,身体内似乎充斥了无穷的斗意。

她勾唇想要扯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不知是脸庞被冻得僵住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抬起沾满了霜花的睫毛,淡漠地凝视着姬凤离。

他披着一件深色雪氅,长身玉立在雪中。他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定定地看着她,眸深似海,含着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种目光,冷丽的令人几乎窒息,让人失了魂丢了魄犹不自知。

花著雨心中一凛,划过一丝莫名的慌乱和茫然,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掏出来那把素扇,刷地展开,朝着花著雨扔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大惊,姬凤离要做什么?难道要杀她?

素扇在空中飞旋而过,荡起的疾风将雪花激的随着疾风盘旋着飞旋着,煞是美丽。身上捆绑的绳索瞬时一松,已经被素扇顶端的尖利扇骨挑断。

姬凤离收扇在手,忽然解开身上雪氅,随手一扔,雪氅精准地罩在了花著雨的身上。

狐皮做的雪氅,尚带着姬凤离的体温,极是温暖地包裹住她。

这种温暖,就像是她梦里寻了好久的温情,令人忍不住想要依恋。

可是,花著雨却淡淡一笑,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角眼梢,看上去灿烂至极,却也冰冷至极。

姬凤离这样一言不发地解开捆绑她的绳索,又抛给他这件雪氅,这算什么意思?施舍?

“你可以回帐篷了!”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你的东西,我不需要!”花著雨伸手一扬,雪氅荡起一股疾风,飞旋着落到了雪中。

姬凤离没有回身,驻足静静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天地一片静好,白茫茫的世界,雪花悄然坠落。

他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