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用了晚膳后,花著雨从军帐中悄悄溜了出去。穿过营地一侧的小树林,向后面山上而去。她攀峰越沟,走了不多会儿,来到一处温泉边。这处温泉极其隐蔽,她无意间寻到后,便隔几日来这里沐浴一次。因为经历了在青城山温泉遇到姬凤离的事情,她现在比较防备,幸亏这处泉水不大,她便布了比较复杂的阵法。
她缓步到水边,轻解衣裳,解开缠绕胸间的布条,投入到清澈温暖的泉水里洗尽了身心的重负。迅速洗好后,花著雨披上放在岸边的衣裳,这才发现缠绕胸间的布条被水冲走了。
花著雨极是懊恼,不过,夜已经深了,估计这样不束胸也没人看的出来。她穿好衣服,在溪边石上坐着,将双脚深入泉水之中,将长发散下来,任由夜风将瀑布般得湿发吹干。
已经是秋末了,这夜风还有有些凉的,不一会儿,墨发被吹干了,花著雨将青丝挽成一个小髻,又运了一会儿内力。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她感觉到内力已经恢复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随意用内力,估摸再调养个半个月就应当能恢复了。
她站起身来,将水边的阵法撤了,趁着夜色,慢悠悠地向山下踱去。军服她刻意没有束腰带,穿在她身上十分宽大,这样,胸前没有束胸,也不至于被看出来。
山间的夜色极美,星月淡淡,一切景物都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静和纯真。在这样的夜色下,花著雨沉下心来,又将那日的残局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就灵光一闪,想起了一步妙招。她顿住脚步,飞快地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算计了一番,发现,竟能将姬凤离击得落花流水步步惨败。
花著雨勾唇而笑,忍不住撮唇呼哨一声,举手打了一个响指,足下步伐加快,飞速向山下赶去。微风拂起几缕青丝在眼前曼舞,宽大的军服在风里翻飞如云。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下的连天军营,经过姬凤离的军帐时,看到姬凤离的帐篷内还亮着灯,她快步走到帐篷前,在门前的立柱上敲了敲。隐约听到帐篷内传来姬凤离的声音,她掀开皮帘子走了进去。如若可以,她想今夜便将姬凤离击败,将狂傲的姬凤离击败,她感觉比在战场上将敌军首领的头取下来还有成就感。
姬凤离的帐篷内只燃着一只火烛,光线极是幽暗,隐约看到帐篷中厚厚的波斯毡毯上,还是摆着那张黑檀木桌案,而桌案上摆着的,是她和姬凤离的那局残局。
这么看来,姬凤离没有睡,也是在研究这局残局了,看来,他还没有想出击败她的法子。
黑檀木桌子一侧,放着一个酒壶,白釉酒杯里斟满了暗红色的酒液,帐篷内飘荡着悠悠酒香,飘飘渺渺好似一缕叹息,令花著雨无端感觉到悲凉。
花著雨忍不住感染了那种悲凉,清眸流转,看到了姬凤离。
姬凤离的样子让花著雨吓了一跳,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他。每一次见他,他或是温雅如风,或是淡定自若,或是慵懒随意,然而此刻,他似乎再也没有了温雅、淡定和慵懒。
他背对着她立在桌案一侧,双手撑在桌案上,墨发没有梳髻,而是如墨莲般披泻而下,挡住了他低垂的脸。白衣如雪,青丝如墨,黑白分明。
室内无风,而他的白衣和墨发却在翩跹舞动,显是内力所激。
“左相大人……”花著雨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缓步向他走了过去。然而,花著雨只是迈了几步,便乍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姬凤离撑着的桌案开始抖动,时而轻微时而剧烈的抖动,桌案上的棋子咯咯作响,白釉酒杯中的暗红色酒液被抖的溅落出来,洒落在桌案上,好似红色的眼泪一样淌开。
桌子是不会自己抖动的,之所以抖动,是因为那双撑在桌案上的手臂。
姬凤离的手臂在抖,不可遏制的抖!
花著雨心中一凛,猛然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姬凤离猛然转身,背后匹练般的墨发甩开,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形。
他侧首望向她。
绝美的凤眸中好似含着两汪晶莹的春水,氤氲而迷乱。瞳孔放大,没有焦距,望着她,就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是谁?走!”凤眸如水漾般
请!”
好大的狂气,花著雨懒懒笑了笑,捻起一粒黑子,道:“既然蓝大人如此说,那元宝我就不客气了!”
啪地一声,黑子落在棋盘上。两人一来一往,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上星星点点密布。
姬凤离的眸光深沉地落在花著雨脸上,眸底灼灼生辉。
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后,蓝冰拈起一粒白子,在手中紧紧捏着,沉吟良久,却再也不知往哪里放。
花著雨勾唇笑了笑,清丽的眸眯了眯:“蓝大人,您慢慢想,不急的!”
面前的棋局上,黑子已占尽优势。
蓝冰捏着白子的手举了良久,最终,他颓废地轻叹一声:“我输了!倒是小看你小子了。”
花著雨伸指将棋面上的黑子一一捡了回来,微笑道:“蓝大人,下次和元宝弈棋,用不用猜棋?”
蓝冰坡羞愧地说道:“当然要猜棋了!相爷,您来收拾元宝。”
花著雨扫了姬凤离一眼:“相爷恐怕是不会和元宝弈棋的,我这点微末棋艺如何及得上相爷!”
姬凤离慵懒勾唇,将手中茶盏慢慢放了下来,修眉微扬道:“本相很想和元宝这微末的棋技较量一番。”他似乎是刻意加重了微末两字,眸中滑过一丝促狭。
花著雨还是执黑子,姬凤离执白子,两人开始对弈。这一次花著雨第一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上,蓝冰瞧见,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花著雨明白他为何惊异,一般人弈棋都是从角起势,再走边,然后抢占中盘。她这样的下法,蓝冰没见过,所以惊异。如若不是花著雨方才和他对弈了一局,他可能就以为她不会弈棋了。
姬凤离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只是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拈起白子应对。
两人一来一往,落子无声。起初落子都很快,慢慢地都越来越慢。
花著雨的第一子从天元开始落子,看上去这子天元并不利,但是,一子定中原而牵制四方,随着黑子落子越来越多,黑子占据的点也成倍翻多。
姬凤离始终不紧不慢,他下的棋路也中规中矩,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然而,花著雨却总感觉到,不管她怎么折腾,姬凤离都是从容应对,不动声色。
一直下到一百三十手,每一次落子,花著雨拈着棋子考虑的时间也越来越久。黑白棋盘间,一子错满盘输,所以她和姬凤离都越来越慎重。
蓝冰在一侧缓缓站起身来,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有察觉到一般。倒是一侧的侍卫,起身将火烛点燃,温暖的光晕立刻洒满了整个帐篷。
花著雨双眸盯着面前的棋盘,伸手将身侧的的茶盏端了过来,慢慢品了一口。这是方才侍卫为她沏的茶,不过,茶早已凉了,入口让她心中清明了一些。她蹙了蹙眉,将茶盏放下了。姬凤离皱了皱眉,招了招手,身侧的侍卫慌忙将花著雨杯中的凉茶倒了。
姬凤离伸臂取过紫砂茶壶,端起茶壶斟满茶盏,慢悠悠地推到了花著雨面前。
“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这盘棋明日接着下!元宝身子不适,早点歇息吧!”姬凤离端着茶盏悠悠说道。
花著雨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清眸始终凝在棋盘上,心中却是暗暗惊心。姬凤离的每一次落子,看上去漫不经心,似乎是随意而下,可是此时看来,棋盘上的白子却是处处照应,全盘面面俱到,几乎没有一颗闲棋或者废子。
看来,今日要想胜过他,却是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