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
“粉末进眼睛里了?”
薛向陵忙将那只沾满了泡沫的手在锦袍上轻轻一擦。
谁知不问还好,这样一问,小崽子不仅双眼红彤彤,连表情都开始委屈巴巴。
它皱着鼻子,扁了扁嘴。
如果小奶猫也会放声痛哭,只怕它即刻就要“哇哇哇”了。
薛向陵的神情不由愣怔。
他看向它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儿。
小猫崽子的瞳孔里全是水汪汪地,某份可怜多得快要溢出来。
薛向陵的思绪忽然飘啊飘,回到了少时遥远的一刻。
那年他才六岁,尚未随父亲上任淮扬,仍做着赵邦的伴读。
国子监下了课后,薛向陵在宫里意外地碰上了一个小丫头。
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小丫头矮矮圆圆地,整个就是一小胖墩儿。
一身打扮却是粉雕玉琢。脸颊白里透粉,连头上的额发都是精心梳理过。
那丫头不懂事,见他穿得光鲜,还以为他也是宫中的皇子,开口便叫他“舅舅”。
薛向陵第一次觉得“舅舅”两字可以被叫得这么软糯,只是这个称呼,他实在不喜欢。
薛向陵当时做了什么呢?
他说:“我不是你舅舅。”
而后,薛向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坏心地弄坏了丫头足足花一个时辰才扎好的发髻。
当时,那个小丫头被如现在这只猫崽子一样。
张大了嘴,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端庄。
用肉肉的手眨巴着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向陵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了。
他呼吸错了一瞬。
小十七却已经在薛向陵胡思乱想的功夫里,自发停止了抽泣。
它耸耸鼻尖,抬起爪子挠着脸。
见薛向陵倏然没了反应。
顾湄捣蛋地用爪子拍起一层水波。
虽然因为力量小没有起什么波澜,但是总算成功惊醒了薛向陵。
薛向陵耷拉着眼皮看它一眼:“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真和个丫头似的。”
还不是你招的。
顾湄被薛向陵说得来了怨气,它使劲地用四个爪爪在小水盆里四处扑腾,最终成功地溅了薛向陵满身的水花和泡沫。
薛向陵倒也没恼,他抓回这只调皮的崽子:“行了,再闹可真打你屁股。”
“过来洗脸。”
因为小十七才两个多月大,薛向陵本来是没打算这样急匆匆给它洗澡。
凡是幼崽,都极容易生病。
人是这样,狗是这样,猫也是这样。
若不是这次顾湄出去惹了一身香气回来,它至少还得隔十天半个月才能有这沐浴的待遇。
为了猫崽子的健康着想,薛向陵打算速战速决。
他快速地媷了把猫头,
见小十七还浑然未觉地睁着眼睛,薛向陵笑斥一句:“笨猫,闭上眼。”
即便对笨猫这两字有异议,顾湄也咬紧牙关,阖上了眼睛。
薛向陵的手是温热的,他指尖带着湿润的水珠,一点点儿、轻轻地揉在猫脸上。
顾湄不禁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头。
帮猫洗脸的时候,薛向陵还不忘吃豆腐。
他不时用手捏捏它的腮帮子,惹得顾湄频频拿脑袋去顶他。
过了些许功夫,薛向陵才将落汤猫从水里拎出来。
很快有眼尖的下人送上毛巾和帕子。
薛向陵忙将小十七层层包裹好,他把它抱回房里,帮它把身上湿漉漉的痕迹擦干净。
顾湄其实不大爱别人动弹她的身体。
以前在府上,她沐浴完,也更习惯自己穿衣服。
只是如今变成猫了后奈何不得,方才不得不劳烦薛向陵。
可是这淮阳侯吧,你擦毛就擦毛。
别动不动碰其他地方好吗?
薛向陵将猫崽子放回小床上,先把它翻过来,擦了擦猫儿白里透粉的肚皮。
然后毛巾上移,裹好猫头,又晃起它满是水珠的脑袋。
按理说,这一面就该完了,接下来应当是擦背才对。
没想薛向陵竟又把毛巾移回猫崽崽的肚皮上。
因为才这么一点儿大,所以小十七那羞人的部位如今还没有长好,只是有个嫩芽的趋势。
薛向陵用毛巾细细地把那红点似的嫩芽儿轻轻揉了遍。
顾湄瞬间有种被轻薄了的感觉。
它的猫脸面红耳赤,毫不客气地龇着牙齿,对薛向陵凶狠地“嗷咪”叫唤起来。
薛向陵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别闹,不擦干会生病。”
他的表情还一本正经地,仿佛是猫的错一样。
顾湄眯了眯眼,正想凭自己的主观意识翻过身。
却发现,薛向陵的手,缓慢移到了小十七的颈项处。
那儿曾经有一圈,足以让顾湄傲视群猫的奶橙色围脖。
前几天,因为春姨娘存了坏心,所以小猫此处的毛被她修长的指甲带下来了些许。
见薛向陵将手爪子移到这里,顾湄不由抿了抿唇。
它低下头,难得温情地蹭了蹭薛向陵的手指。
薛向陵眉眼低垂,他问道:“疼吗?”
还好,倒不疼,就是当时有点害怕。
顾湄不会说话,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相凝望薛向陵。
薛向陵用另一只手揉起小猫的脸。
他抬眸,忽地对小十七弯了弯唇角。
薛向陵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星空一样,灿烂明亮:“没事,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我会给你报仇。”
嗯?
报什么仇?
春姨娘吗?
顾湄看向薛向陵放在自己颈项间,流连忘返的手。
它方才反应过来,薛向陵适才说了“报仇”两个字。
可……
可是,薛向陵怎么知道是春姨娘干的?
还是说,他嘴里的报仇,指的是报复赵邦?!
想到燕王妃和熙妃联手制造的这个误会,顾湄倏地瞪大了猫眼儿。
它毛茸茸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恐。
没想等来的却是,这等惊心动魄的好消息!
春姨娘焦躁不安地喝了口凉茶,门终于吱吖一声开了。
秀雪瞅着动静,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
春姨娘眼皮未抬,在秀雪走近她身边时,她猛地一拍桌子:“跪下!”
春姨娘性子不好,当年薛老侯爷最宠她那会儿,春姨娘每每恃宠生娇,秀雪服侍了她好几年,早已通了春姨娘的脾性。
秀雪不敢有二话,立刻战战兢兢地跪好。
春姨娘冷笑道:“去哪儿了?”
“夫人今早差奴婢去外头买点胭脂水粉,奴婢在西市挑拣了一天,这才买到与您气质相配的东西。”
秀雪从篮子里拿出新买回来的胭脂,她递给春姨娘。
春姨娘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丫头向来嘴甜,我便是因为这个,被你骗了好几年,枉我一直以为你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