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第六穿{三十二}

放下按在胸口的手,季榆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仰头靠在了沙发里。

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会出现些许有如错觉一般一闪即逝的感受,但似乎随着经历的世界的增加,这些有如被远远地隔在水面之下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分明。

而在等待着死亡一点点靠近的现在,这些先前被季榆忽略的东西,陡地变得分外鲜明。

要不是之前的那些事情,确实有着和他无关的轨迹,他说不定都还要以为,容漆将他拉到这“拯救世界”的大任当中来,为的就是治疗他这世上诸多的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呢。

身患无法医治的病症之人,在碰上一个有着特殊能力的角色,被交付一个只有他能完成的任务,最后却发现对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他身上的病症——这样的剧情,在小说当中着实屡见不鲜,不是吗?

略感可笑地扯了扯嘴角,季榆睁开眼睛,望着透着外头昏黄天色的窗子。

只可惜,他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并没有能够创造出这样真实的脑内世界的技术,他也不是有着特殊身份之人的转世,会有那样花费这样大的代价,只为了治愈他那无关紧要的病症的信徒,而他更不是这个任务唯一的天选者,在他之前,不知有过几任做过同样事情的先驱。

更何况——如果真的想要治疗这连病因都找不到的病症的话,比起这些令人不喜的负面情绪来,对方更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让他体验到与之相反的感受才是。

季榆觉得,或许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对自身这份准确的认知,那永远不会动摇的理智与清醒,在许多情况下,实在是令人厌恶得要命。

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季榆扯过放在边上的薄毯盖在身上,就那样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情绪这种东西,无论存在还是不存在,都有着同样烦人的属性。

时间没有一丝波澜地流淌到了第二天,季榆看了一眼温度计上的温度,确认昨天的烧已经彻底退了之后,很是心安理得地把去医院这件事从自己的行程里取消了。至于医生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念叨……季榆表示,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把手边用来检查的一些小用具给收好,季榆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又该怎样度过这漫长而无趣的一天的时候,楼下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苏景阳?

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自然是刚出门没多久的人。

今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最后一天了,对方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有丝毫的松懈。季榆觉得,要不是这种演出的排练必须所有人一块儿才能有最好的效果,这个家伙说不定天不亮就能赶到学校去。

而理所当然的,人在过分紧张与慌乱的情况下,出错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在一心想着某些事情的时候落下一些东西,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动作不紧不慢地合上抽屉,季榆推开门走了出去,却在楼梯上看到了预料之外的人。

“陆南柯?”看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的人,季榆的眉梢略微挑了挑,似乎对他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

“我来还钥匙。”对上季榆的视线,陆南柯弯起双唇,拿着钥匙的手示意一般地晃了晃,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虽说昨天他确实是顾虑季榆的身体,不想让对方为了锁个门还得特意下来一趟才没放下钥匙,但这对于他来说,也确实是再次登门的不错的借口不是?而且对方还没有办法把他给拒之门外。

这么想着,陆南柯唇边的笑容不由地又扩大了几分。

他向来都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当初在发觉自己对商业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的时候,就无比果断地转了专业,后来碰上苏景阳的时候也是,在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直接绽开了行动,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

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从来都是和他无关的两个词。

用他父母的话来说,像他这样的人,顺利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事物给阻碍,但在跌倒的时候,也肯定摔得特别狠。

鉴于陆南柯自觉目前还没有栽过太大的跟头,他表示对这种说法保留意见。

“是吗?”倚在门边看着陆南柯缓步走上来,季榆出口的话语听起来没有太大的起伏,“我还以为你不会把这还给我了。”

“哦?”听到季榆的话,陆南柯看了他一眼,弯起的唇角看着有几分与以往的形象不符的轻佻,“你这么期待我晚上过来夜袭吗?”

季榆:……

对于手里的钥匙,这个家伙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作用吗?!

“我床上有人。”和陆南柯对视了一会儿,季榆移开了视线,开口说道。

不管他今后想怎么样,眼下苏景阳好歹还算是他的枕边人。

陆南柯闻言,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我以为你会和他分开。”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一阵子,陆南柯才再次出声。

就这个家伙在苏景阳甩了他之后,还没有停下招惹他的举动来看,对方显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将事情揭过,陆南柯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季榆继续将苏景阳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这种生物啊……”许是看出了陆南柯的疑惑,季榆的双眸微弯,面上的笑容浅淡而柔和,“……总是贪婪而不知满足的,”他看着陆南柯的双眼,略显低沉的声音中,仿若带着些许深意,“不是吗?”

不由自主地愣了愣,陆南柯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他又响起了面前的这个人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在前方,以怀念的口吻说着过去的事情的模样。

取得伤害了自己的人的真心,而后将其狠狠地踩在脚下——尽管幼稚,但不得不说,这种行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最为有效的报复,可在此基础上,陆南柯却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方式了。

“茶还是咖啡?”然而,季榆却显然没有去给陆南柯解释自己的计划的兴趣,抬脚绕过他之后,就径自下了楼。

相比较而言,季榆还是更希望陆南柯能喝咖啡。毕竟苏景阳为了保护自己的嗓子,并不会经常品尝这种饮料,而原本作为主要消耗者的季榆最近又不能碰这玩意儿,家里那剩下的咖啡,就没有消耗的途径了。

纵然手里的财产足够让一个人喝几辈子的咖啡,但原主始终秉持着节约的原则,能不浪费自然不想浪费。

至于季榆——对他来说,应该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侧过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人,季榆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并不存在的情绪,继续往楼下走去。

“既然要下去的话,”总算回过神来,陆南柯忍不住开口抱怨了一句,“一开始就别让我上来啊……”

总不至于这个家伙就为了他带走钥匙这么一点小事,还得这样折腾他一下吧?

一边跟在季榆的身后往下走,一边在心里回想着碰上这个人以来对方的言行,陆南柯越发觉得某个家伙是故意的。

不过……就连对方这种小心眼的行为,他居然都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爱怎么办?

发现自己改变角度之后,看到的东西与之前就有了彻底的改变,陆南柯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那就咖啡了。”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陆南柯的回答,季榆很干脆地替对方做出了决定。

“行,”好在陆南柯对这种事情也不是特别在意,总归都是这个人亲手替他准备的东西就是,“那就咖啡吧。”

而且相比较而言,他对于茶这种东西,确实没有特别喜爱。

在沙发里坐了下来,陆南柯托着下巴看着动作娴熟地磨着咖啡的人,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不大的弧度。

或许大多需要进行高强度工作的人,都会比较喜欢咖啡这种能够提神的东西吧,基本上他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家里,都备有这玩意儿,导致他从小就对这种闻起来特别香醇的饮料有着极大的好奇——当然,这和自家那两位以他年纪太小为由,禁止他沾这东西也有不小的关系。

即便是现在,陆南柯都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偷喝咖啡的那个晚上,躺在床上跟烤鱿鱼一样焦灼的状态。

等到他被允许喝这种带着些许兴奋作用的东西之后,小时候的那份好奇倒是褪去了,但那份兴趣,却一直保留了下来,成为了他为数众多的爱好之一。

“你端着咖啡的样子真好看。”看着季榆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自己的面前,陆南柯略微歪了歪脑袋,开口说道。

季榆:……

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季榆抬起头,在仔细地将面前的人端详了一番之后,很是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小心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要不然这个家伙今天的表现,怎么会这么……不正常?

“我以为你应该希望看到我这样。”轻笑了一声,陆南柯弯起眸子,不避不让地对上了季榆的视线。

既然季榆要想让他生出恋慕的心思,他总该表露出一点自己真正的模样才是。

“你当初也是这么勾引苏景阳的?”没有因为陆南柯的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季榆捧着自己的茶杯在陆南柯的身边坐了下来。

陆南柯:……

转过头看着就连说到“勾引”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的人,陆南柯觉得,比起这个常年在商界打滚的老油条来说,他的段数貌似还是有点低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他对待季榆的方式,和对待苏景阳,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同?

双唇微微张开,陆南柯忽地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季榆和苏景阳不同,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隐约看出了他藏在那温和表面之下的内在,他根本就不需要那样小心翼翼地去伪装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招致对方的厌恶。

要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对方可就是抱着恶意接近自己的。

分明是这样恶劣的事情,可陆南柯这会儿想起来,却愣是觉得会那样认真地对自己说出“始乱终弃”几个字的人,可爱得要命。

听到陆南柯的笑声,季榆偏过头,稍显疑惑地看了过来,似是不明白他在笑些什么。

“身体好点了没?”当然不可能将自己刚才的想法和盘托出,陆南柯轻咳了一声,扯开了话题。

就算季榆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漫不经心,但他还是有点不希望从对方的口中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哪怕这个人确实是他们相识的契机。

毕竟这个缘由,可怎么都称不上美好。

再说了,想必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喜欢在和自己的心上人聊天的时候,总是提起其他人吧?尤其那个人的身份,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微妙。

想到季榆和苏景阳那有些复杂的关系,陆南柯的嘴唇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开口询问的念头。

他自己扯开的话题,要是再绕回去,可就有点没意思了。

“药很有效。”季榆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陆南柯的问题。

以原主的性格,可是向来都不喜欢说谎的——但同样,在某些说话的方式上,他还是会懂得变通的。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