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五穿(二)

“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唇角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季榆的眼中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来,“而应该去和谢大哥解释。”

一个健全的男人,被人缠在身上四处撩拨,哪能不产生一点反应呢?要真是那样,反倒是安辰逸不正常了。

想来谢瑾瑜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所想要的,不过是安辰逸的一句解释和道歉吧?

听季榆的话,安辰逸就知道对方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和季榆对视了良久,才轻叹一声,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笑容:“我会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试图表明自己心意的话,适才门外的时候,季榆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明了了。对方对他无意,他要是非要上赶着坦言心意,只会让季榆有意避着他罢了。

季榆闻言,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他想了想,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朝安辰逸递了过去:“谢大哥让我给你的!”说完,还不忘朝对方挤了挤眼睛,一副催促的表情。

安辰逸见状,胸中生出的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苦涩,最后只得摇了摇头,伸手将戒指接了过来,不出意料,里头装着的,多是用于疗伤的丹药。

谢瑾瑜的心地并不坏,只不过是由于从小周遭的人事与环境,养成了他那跋扈的性子而已,这一点安辰逸很清楚,只是……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了。

“是吗?”可惜的是,季榆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这样一句,就没有了下文,就连看着那辆救护车开走,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本来就没有多在意这些事情——或者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哪怕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那种名为“感情”的东西,早在多年之前,就从他的身上抽离了,只剩下名为逻辑的理性。

看着救护车疾驰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季榆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有事?”

他的双唇弯起,一对有如浸润在溪水中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盈满了能够将人溺毙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瑕的伪装。

“就是这个表情!”然而,季榆没想到的是,男人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后,顿时眼睛一亮,露出了仿佛挖到了宝一样的表情,“拿去勾人肯定一勾一个准!”

并未因为男人的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季榆只是笑着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早已凝固的面具,无端地让人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配合地吐两句槽吗?”稍感无趣地撇了撇嘴,男人托着腮,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时你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季榆当然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逻辑自闭症。

因为某些刺激而产生的、患者无法再感受到任何情绪波动的病症。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异常,唯有传递感情的通道,仿佛被凭空截断了一样,让他再无法感受到丝毫的喜怒哀乐,只剩下被称为为逻辑与理性的东西,在操控那具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使得旁人无法看出不对来。

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季榆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除了刚才自己被飞驰的轿车撞上,对上车中的人那双蕴满了泪水与扭曲的爱意的双眼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应该露出痛苦和震惊的表情,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那久违的、切实的、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感受到的轻松与愉悦,就像是要将先前欠缺的分量全都补上一样,不断地从心底涌出,令他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周围的人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令人恐惧的怪物。

“所以呢?”面上的笑容不改,季榆的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

他并不认为这个男人将他从还未死亡的身体里拖拽出来,就是为了说几句这样毫无意义的话语,但那情感强烈爆发过后的倦怠,让他连应付对方的心思,都有些惫懒。

“嗯……”没有立即回答季榆的问题,男人沉吟了一会儿,忽地朝他咧嘴一笑,“勇敢的少年啊,有兴趣去毁灭世界吗?”

“没有。”对方的话音刚落,季榆就很不给面子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被季榆这干脆利落的拒绝给噎了一下,男人的眼皮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就不能稍微配合我一下,说一句以你的年纪早就不能算是少年了吗?”

这一回,季榆没有说话,直接抬起脚,朝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但刚才那一瞬间涌出的情感,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东西。

“……喂!”见季榆真的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男人终于忍不住跟了上来,“都说了你撑不到医院的,就算跟上去也没用!”

但是季榆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依旧保持着那样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前走去。

“我说,你要是对毁灭世界不感兴趣的话,拯救世界怎么样?”屁颠颠地跟在季榆的身后,男人不停地絮絮叨叨着,“虽然其实说到底还是一回事儿,但挺起来了就不一样了是不?钢铁侠,蜘蛛侠,蝙蝠侠什么的,听起来多威风对不?哎,你倒是说句话啊!”

男人的话音刚落,季榆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男人心下立时一喜,以为对方终于受不了自己的聒噪,准备应声了,却没想到,季榆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前面,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失去了笑容的面庞像是凝固的塑像,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眉梢略微一挑,男人顺着季榆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被一辆超重的卡车撞得变形的救护车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情况有多严重。

盯着地上被甩出来的季榆的身体看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你还真倒霉。”

被人开车撞了也就算了,连死都不安生。这样子,看着可真是凄惨。

没有理会男人的风凉话,季榆仔细地端详着自己那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更加不成样子的身体,以及跌坐在边上,之前开车撞了他的罪魁祸首——天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也会在这儿,还哭得那样绝望。

“这有什么好看的?”见季榆看得入神,男人忍不住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实在是不觉得,让一个人这么认真地去观察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是什么好事。

季榆没有坚持——他知道,就算再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面对眼前的这个场景,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之前的那份轻松与愉悦,都是从未存在过的幻觉一样。

眉间的褶皱松了开来,季榆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来:“我们来谈一谈拯救世界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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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谢瑾瑜下意识地张口就想道歉,但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在他的嘴边转悠了好几圈,就是吐不出来。

他这辈子,还真没给人说过“对不起”呢。

本就心里憋得慌,再看面前的这个家伙还一脸愣愣的表情,好像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面回过神来的样子,谢瑾瑜顿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捏着季榆下巴的手略微收紧,谢瑾瑜略微眯起了双眼。他决定了,要是季榆待会儿真的敢点头,他就直接把人先按在地上揍一顿再说。

心绪低落,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方要是真的因此而做出自轻自贱的事情来的话,他不介意动手将人打醒。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谢瑾瑜视线中的危险意味,季榆眨了眨眼睛,面上浮现出稍显惊讶的神色来:“你喜欢的,难道不是安大哥吗?”

虽然安辰逸从未说起过他和谢瑾瑜之间的关系,但在季家的时候,这两人之间相处时的情景,季榆也是见过的,自然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瑾瑜:……

这小子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不对?

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谢瑾瑜的看着季榆的目光,瞬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对不起,”然而,还不等谢瑾瑜出声,季榆就朝他笑了一下,一双眸子弯成好看的形状,其中晕染的笑意,仿佛能够触及人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刚才是我魔怔了。”他顿了顿,轻声说道,“谢谢。”

心脏不知怎的就漏跳了一拍,谢瑾瑜松开手,有点慌乱地移开目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以往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旁人少有不满面怒容的,即便有低头赔笑的,也都不过是看在他的身份和实力上罢了,压根就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猜到了他的心思。

就是落仙门当中,那些平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的人,心里头到底都是怎么想的,谢瑾瑜心里也能猜到几分。

要是门派中真的有人真心待他,又怎会在知晓他手中持有上古灵石的时候,选择与其他门派勾合作,要取了他的性命,而非直接询问?

他再怎么说,都还是落仙门的人,拿了好处,难道还能转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师门不成?

目光微微一黯,谢瑾瑜压下心中有些繁乱的思绪,转过头朝季榆看了过去:“你……”“安……”可谢瑾瑜的话才刚起了头,季榆也在这时候开了口,顿时,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似乎没有料到谢瑾瑜也会在这时候说话,季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声问道:“什么?”

“……没什么。”对上季榆的视线,谢瑾瑜莫名地就有点泄气,懒得再去多问什么,“你想说什么?”

听到谢瑾瑜的话,季榆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深究,而是开口将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安大哥呢?”

他原本以为,是安辰逸和谢瑾瑜一块儿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毕竟他不久前可还是和安辰逸待在一起的,可这么好一会儿过去,却依旧不见对方的踪影,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即便安辰逸手边有事,想来得知他醒来,也应该尽快过来看一眼才是——倒不是季榆觉得自己真有重要到这个地步,而是安辰逸的性子本就如此,心里时时刻刻地惦念着别人。

许是担心谢瑾瑜不明白,季榆还不忘将自己和安辰逸一同前往豫山的事情说了说。

“在得知谢大哥有可能被困在落仙门之中的消息的时候,安大哥可是一刻不停地就往豫山去了,”故意将这件事提出来说了一遍,季榆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之色,“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安危呢。”

一边说着,季榆一边还不忘仔细观察着谢瑾瑜的神色。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位当前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让他有点闹不明白的是,谢瑾瑜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欣喜羞赧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目光反倒带上了几分古怪。

被谢瑾瑜给看得浑身不自在,季榆忍不住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嗯……”抬手理了理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襟,季榆一脸严肃地沉思着,“我是不是应该先换身衣服?”

还有,他的外衫哪儿去了?

前头他的心思都在谢瑾瑜突破了阵法这件事情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谢瑾瑜:……

重点是这个吗?!

按了按跳动的眼角,谢瑾瑜懒得多说什么,径直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袍扔了过去。只不过,他的身形要比季榆高大了许多,那衣服罩在季榆的身上,就显得对方的的身材更加矮小,看着更像个不识世事的孩子了。

看着季榆将过长的袖子往上扯了扯,谢瑾瑜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就上扬了几分,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胸中憋着的那股气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了,谢瑾瑜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明白了安辰逸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缘由。

即便是他,都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生出什么厌恶的念头来。

好不容易才打整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季榆一抬头,就对上了谢瑾瑜的视线,不由地就是一愣:“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谢瑾瑜的态度好像就有点奇怪?

抬手摸了摸鼻子,季榆忍不住开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来了。

见季榆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谢瑾瑜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季榆闻言怔了怔,不知道谢瑾瑜在说什么。他的记忆只到昨天安辰逸替他探查身体状况为止,再往后,就都记不得了。

看到季榆拧眉思索的模样,谢瑾瑜就知道这个小子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骨桉叶和辛芜花混合之后,除了催-情之外,还能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醉酒之后的效果,有的人确实会因此而忘记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这对于季榆来说,到底是算好事还是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