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嫁娶

浮生镜 傀骨 2405 字 10个月前

月一点点满了,秦存备好婚宴,带着八抬大轿吹着喇叭从他的府邸沿街走到红烟楼,街上的人大都停下观望,发出或善意或恶意的笑,远远的,有几个孩童的歌声传过来:“昌城牧府有秦存,折枝秋棠作夫人,愿得灵药等天上,月中空悼玉人魂……”

秦存勒住马,他回头张望了一下,踢了一脚马腹,驱动马再慢慢向前走,一边的小厮瞧见,飞跑过来,忙忙问道:“怎么了?大人?”

秦存微微低下身子,压低声音问他:“你可听见歌声?”

“歌声?”小厮敲敲自己的脑袋,回道:“没有啊,这样闹,哪里还听得见什么歌声?”

身边的乐队吹起喇叭敲起锣,一片繁杂的声音升起,那歌声飘远了。

红烟楼张登结彩,那些紫色的纱幔都被替换了红色的,大朵大朵大红色的锦花被系在红烟楼各处,江一棠被安排在一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她穿上那件大红的喜服,有人为她画好妆容,又有人用梳子替她梳头,盘到头上:“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江一棠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有人告诉她:“姑娘,好了。”她才把眼睛睁开,瞧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轻轻笑了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有人告诉她。

“谢谢。”她说着,向那人又扬起一个笑。

卢嬷嬷在门口招待那些客人,她今天穿了更加艳丽的衣服,头上满当当的金银首饰,她用厚厚的脂粉遮住皱纹,但过度的笑容仍然把那些纹路挤了出来。

她喝了不少酒,因此脸上带着红晕。

“芝君姑娘儿,您这风采可不减当年呐。”有人调笑着,伸手去摸她的脸。

她把那手躲开,绽出更加热烈的笑,“哪能哪能,快休再提,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虽不是好汉,也知道我到这年纪,已经是人老珠黄喽,你们呀,还是多瞧瞧我们楼里的姑娘,那才真真儿绝色的人儿。”

我穿过那一片吵闹的大厅,推开江一棠屋子的门,瞧见她还坐在床边看书,盖头还没盖。

我走到她跟前,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书。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她说:“浮生,我听说痴心的女人若死了,会在黄泉化作彼岸花,等待她爱的人,这是真的么?”

我低头答道:“可能是吧。”

她安静了一会儿,把那书放到一边,看向我,又问:“浮生,你说我死后会化作那种花么?”

我抬头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慢慢答道:“也许会吧。”

她忽然笑了。

“浮生,你先出去吧。”她吩咐道。

我便开门出去,关上门。喇叭声远远传过来,鼓动起那些红色的帷幔,客人的声音嘈杂起来,嬉笑声充斥着红烟楼。

“哎哟哟,新郎官来咯,快去请新娘子。”卢嬷嬷尖细的声音突破了那些嘈杂,那声音带着笑意,扎进人的耳朵里,丫头们忙忙拿了东西去请江一棠,当第一个丫头提着红盖头推开房门时,一声尖叫把人们所有的喧闹嘈杂压了下去。

那丫头哭叫着匆匆跑出房门,我从门里进去,看见了江一棠。

她穿着那身大红的嫁衣,整整齐齐地平躺在床上,衣服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被捋平顺,长发安静顺从地散在枕上,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很安静很端庄地躺着,只一件东西把这场景变得略显凌乱,那条红色的盖头,皱巴巴地被搁在床边的地上。

江一棠的脸上擦着胭脂,使得这一张脸红润有生气,她的唇边有一抹比唇红更加鲜艳的红色,这是独属于她的妆容。

“你可听过催断肠?”江一棠对我说,“催人断肠的毒药,然而最催人肠断的从不是毒,对不对?”

她轻轻笑着:“我听说,雀儿被关在笼子里,就会死掉,”她对雀儿说,“你是雀儿,所以我放你走,好不好?”

一片静寂后,喧嚣重新席卷而来,而后又是一片奇异的宁静,一直一直,好像很久很长的宁静。

秦存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衣冠不曾乱半分,稳稳地踏进屋子,他身后有许多人,用不同的眼神看着他,踟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