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只得摆手,道:“得,嬷嬷,我们兄弟认栽,你乐意少给点少给点吧,不过三十五两如何还是低了,您还是通融通融,否则这些姑娘我们倒宁可带走卖去营里算了。”
卢嬷嬷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囊,伸两根指头在里边拨了又拨,夹出几片碎银子来,细细数了一回,把它扔到桌子上,口气凉凉地:“四十两,没二价的。”
“成!”两个大汉忙去收好桌子上的银子,直直地开门就出去了,躲晦气似的。
门外头又进来几个大汉,纷纷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向卢嬷嬷喊声:“东家。”
卢嬷嬷环起胳膊,指指地上缩在一团的女孩子,道:“把这些几丫头,扔到地窖锁起来,断了吃喝去,好好调教一番。”几个大汉应是,她又加上一句:“不过,可把分寸把好了,懂么?”
“诶,都懂的。”几个汉子咧起笑来,分开去拉那些女孩,女孩们挣扎不休,叫他们强拽起来,夹带着去开门,忽的门倒自己开了,后面隐隐闪着火光,开门的汉子给惊了一惊,倒把路让开,手上把着的女孩让他一把摔在地上,那女孩轻声哭起来,把嘴捂住,向墙边缩。
那人从门外边走进来,到了火光边上,才显出脸,那是也是张抹了妆的脸,只是比之卢嬷嬷更多年轻美艳,桃红的眼线把她的眼角挑上几分,眼神流转间尽是媚意,她倚在门边,把屋里头环视一圈,笑起来:“哎哟喂,妈妈,你可当真体贴呢,知奴前日里丢了服侍丫头,特意替奴寻这些丫头补的么?”
卢嬷嬷乍一见她,脸色一僵,进而也发起笑来,把牙齿咬得咯吱响:“怎么会的?我的棠儿,这几个姑娘是楼里补的新人,今后可都是你的姊姊妹妹的,如何给你当服侍丫头的?她们这几日还得熟悉熟悉环境,过些天你们姊妹几个见面,谈谈天,不也是好事么?”
江一棠把手抬起来,借着昏光看自己涂了丹蔻的圆润漂亮的指甲,又笑起来:“妈妈,既然她们是奴新近来的妹妹,你把她们全与了奴,奴让她们侍候着,还能顺道带带她们,教些本事,不是正好么?”
卢嬷嬷把脸色沉了下来,扯不出那一脸的笑,道:“全部?江一棠,你便是要丫头服侍了,又何曾要这么多的?”
“一个扫地,一个擦桌,一个洗衣,一个叠被,一个梳妆,还一个……啊呀,暖床罢,嬷嬷,你瞧瞧,可不齐了么?”江一棠掰着指头数,脸上笑意连连。
“江一棠!”卢嬷嬷狠手将桌子一拍,那桌子“咔擦”一声响来。
“哎”她应。
卢嬷嬷喘了口气,倒平静下来似的,又扯起那个笑,道:“说的是,毕竟棠儿可是我红烟楼的头牌,如何能怠慢的?再者前些日子,你还让些起土匪劫了去,哎哟哟,那可是真吓坏了妈妈了,幸亏只是丢了两个丫头,若是你……哎呀,妈妈可真不敢想呢,棠儿啊,你到底有没有被……哎哟,说出来也好叫妈妈安心呢?”
江一棠抬手看自己的指甲,慢悠悠地回她道:“自然是没有的,奴这就不劳妈妈费心了,妈妈这样说,是应了奴了吗?”
“自然了。”卢嬷嬷一转头,把眉毛立起来,眯起眼睛,目光一个个缓缓扫过这些女孩子,道:“不过啊,这些丫头到底还是你将来的妹妹,想去哪不还得问问她们自个儿的意愿呢?你说是不是?”
“嗯,妈妈说的是。”江一棠点点头,从门边上走到桌子边上,对那些女孩道:“诸位妹妹,若想跟着我的,便向前来一步。”
那些女孩蠢蠢欲动起来,有的抬了抬膝盖,让卢嬷嬷狠瞪一眼,不敢动了,卢嬷嬷一个个瞪过去,脸上挂着极端僵硬的笑,说:“哎哟,我的棠儿可是个顶好的人,嗯呢,虽说只是个……妓子,但可不都一样么?虽说红烟楼是我管着的,但棠儿可是我们的头牌呢,做了她的侍女,我们红烟楼头牌的侍女,你们可不会吃亏的,去吧,嗯?”
她把那些大汉看了一眼,大汉们立刻把身板挺直了,地上的女孩都颤了颤身子,她们的目光梭巡在这两个女人之间,迟疑着,卢嬷嬷正盯着她们,江一棠只是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过半晌,没有一个女孩子站出来,卢嬷嬷此时终于露出个真笑来,说:“棠儿,你瞧瞧,她们可都不乐意的?”
“是呢。”江一棠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怕奴是找不着一个侍候的了。谁叫她们都不乐意的?”
“啊呀,别伤心,棠儿啊,”卢嬷嬷笑着道:“过几日妈妈再去寻个丫头来,给你做侍候的,怎么能怠慢了你呢?”
江一棠向卢嬷嬷行礼,道:“妈妈,那奴便回房去了。”
卢嬷嬷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要好生休憩,明日可还有不少事做呢,我听说几位夫人明天叫你去伺候,你可要好好准备啊。”
江一棠点点头,应道:“这是当然的,妈妈。”便抬脚要走,未跨出门,那柴草垛边上几声闷响,转身看时,那麻雀斑脸的女孩站了起来,两个原本死死拉住她的女孩摔在草垛边上,一只手还去拉她,她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低了低头,向江一棠跑过去,脆声道:“一棠姐姐,我愿同你去。”地上的女孩又把彼此抱紧了,缩了回去,闭上眼睛,似乎不忍看,我看了她们一眼,便也站起来,站到那个麻鹊斑女孩的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