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菜◎
考场上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写字声。简觅夏汗流浃背,好像怎么也看不清试卷上的题目。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简觅夏想着,胡乱写点什么也好。可挂钟上的秒针转得飞快,刻度时间开始错乱,一个个数字掉了出来——
打铃了!
简觅夏握着手中的笔,猛然间看见试卷一点都没有写。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都完了。
关掉手机闹钟,简觅夏盯着天花板出神好半晌,这才起来。
童年做的濒死梦境不再出现,却换了高考的梦魇来纠缠。算一算,高考过去好几年了,到底是中国人中国魂,情结在心永不散。
简觅夏进卫浴间洗脸、护肤,然后开始化妆。
当初美术校考马马虎虎,央美、清华美院要接受调剂,况几大美院的服装设计专业并不突出,盘算着本科毕业后去英国读短期硕士,可一年至少六十万开销,母亲暂时没把握,最后选择到上海念书。3+1,第四年妈妈凑够钱,送她去了日本文服,知名校友诸如kenzo高田贤三、山本耀司、渡边淳弥(川久保玲的弟子),学校声誉斐然。
简觅夏大学过得色彩缤纷,倒不是说她有什么突出成绩,或是惹人注目,事实上说起来,她游走在校园主流生活之外,像个边缘人。她经过了大多数艺术专业会走的道路——做一个看起来亚逼的亚逼。
原本就喜欢亚文化,一开始还遵循不成文守则,一身穿最不出错的黑色,大二之后简觅夏浑身穿着也往普通人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从头至尾五颜六色,缀满链子、彩带,头发几乎没黑过。
最夸张的时候,两只耳朵十一个耳洞,她本来要打唇钉,妈妈费劲把她拦住了,说喝水会漏,然后简觅夏迷上文身。她身上的tattoo多是朋友做的,那些名校实验艺术、雕塑系毕业的准艺术家,毕业即失业,生活不济,辗转各个城市“旅扎”。
简觅夏在日本那一年多也交了些许朋友,大家一起逛中古店,玩胶片相机,拍写真。那是简觅夏最痴狂的一段时间。
一开始是帮国内的表妹买校供jk制服,即当地女学生穿过的校服,什么森英惠,西式格纹水手服,冬制夏制领结set。
简觅夏开始挑灯夜战日本拍卖网站,没有节制地拍下所谓vintage的二手货,当然,她自认眼光毒辣,买的都是硬货,三宅一生褶皱系列、helmutlang绝版牛仔、西太后的首饰、克罗心限量包包,甚至麦昆的骷髅丝巾……四叠小房间堆不下,简觅夏欠一大堆卡债打工也不够还,最后妈妈帮忙还了。
简觅夏原想留在日本,好不容易面试到某品牌,只能进版房实习,最后因为实在难以适应日本人的工作观念和作风,卷铺盖滚回国了。成箱成箱的衣服饰品搬进弄堂老房子,简觅夏顷刻在左邻右舍间出了名——那个扎台型的小姑娘。
简觅夏找了很多工作,换了很多工作。独立设计师助理——白干、没钱,空有履历可以添。本土时装品牌设计部实习生——甚至连灵感板也不用做,找大牌款式、流行元素,抄字诀。还有和手艺不大相关的,品牌策划、运营啦,买手店卖场销售。
简觅夏领着微薄薪水挤地铁,目及别人护在怀中的lv老花口袋,心里默默为自己流泪。
眼看就要沦落到给网红店做抄版设计师了,妈妈的同事提供了一个机会。
做裁缝。
戴青本以为简觅夏不会同意,没想到简觅夏几乎跳起来说,太好了!她现在最羡慕巷口老裁缝,穿针引线,一杯茶,一只猫,做半天便打烊,岁月静好。
倒不至于。戴青说。
是开在弄堂里独门独院的高级私人定制,客人是雪茄红酒式的西装客。
简觅夏绝望了。老牌设计师出于谦逊,喜欢自称裁缝,简觅夏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裁缝命,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要为那些社会菁英男士服务。
还不如进版房工作,做个版师。
简觅夏也不是没找过版师的活儿,厂里三年经验起步,五年不算多,十年才顶资格。简觅夏去了就是学徒身份,不够每个周末去武康路吃顿brunch。虽然她没事绝不去那儿给各路达人当参照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