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7.19修改更完】

她让宁宁出去,说:“我知道了。”宁宁行了个礼,去掏她的烟囱。她忍着饥饿没有吃土豆,想清理完第二根烟囱再吃掉能够比较好地恢复体力。她跪在壁炉里掏炉子,弄得一身的灰,粗糙的石壁将她的手指头刮得血肉模糊。……宁宁真恨圣殿的圣光和药。这时候她听到小柔趾高气扬的声音。

“喂,钱宁宁,药怎么样了?”

小柔居然会对这种事情,这种贱民的事感兴趣,看来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但很遗憾今天要让她失望了。宁宁告诉她:“那个孩子死了。”

小柔愣了一瞬间。“他怎么就死了?!”

因为他没能等到药。宁宁一边费劲地掏着炉膛,一边对小柔如实相告。小柔在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宁宁以为她切断了通讯。她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他死了耶。”那像是说“这不是我认知中会发生的事”、又像是个孩子,小柔被迫去找药,虽然她抱怨不高兴,而且为这件事付出了许多不情不愿的努力,但姑且她也认真地做了,至少要有个回报吧?小柔的童话里没有这个结局,她都给了药,怎么可能会有人死呢?宁宁说:“嗯。”小柔突然发了怒。

“钱宁宁!你说你邻居的孩子死了耶!你还为他跟我求药!你就这个反应!”

不然还要有什么反应。

宁宁稍微停顿了那一下,沉默着。她的手指破了,血流从指尖上细细地流下来。宁宁沉默地看着,想着如果自己不去清洁,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感染的病。她不知道,破伤风吗?还是就是单纯的病毒感染?她所知有限,只知道这样很有可能会生病,生病的话,就会死。

她无能为力。她看过死的人太多了。小汉斯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宁宁没有心力为小汉斯哀悼,她给的那4个铜板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了——而事实证明,那一点用也没有。事到如今,她只会觉得,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她卑劣吗?还是没有同情心呢?宁宁想起玛丽莱说:“妈妈,你太冷酷了!”仿佛声音在耳边回响。她不知道,但她即使在小柔面前表现一点可怜的意思都没有。小柔不可置信地说:“你这么冷血!钱宁宁你简直让人恶心!”

通讯挂断了,宁宁的动作顿了一瞬间,然后继续工作,只有闲得无聊的人,才有空为别人哀悼。

在病榻上缠绵了数天之后,小汉斯在这个寒冷寂静的冬夜死于风寒。

……而这不过是整个雷乌斯再自然不过的一景。冬天有老人和小孩会死于雪和寒冷,夏天有少年和青年死于疟疾与械斗。偌大的雷乌斯有数十万人口,每天都会有人消失,再正常不过。小汉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在那个健康的前夜他和兄长一起睡在地上,第二天他发起烧来,回家躺着,他一直躺到了死。

冬天的尸体是可以延缓几天不腐坏,但铁匠夫妇也没打算为孩子做什么告别。有尸体在家里,难道不晦气吗?嚎哭和挨揍的声音延续到了半夜,然后是床铺的吱嘎。宁宁蒙着被子听着,仿佛那些人表达任何情绪,都只有这一个渠道。快乐、悲伤、痛苦、忍耐和认命。她只觉得恶心。第二天一早,在宁宁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安静地躺在板车上,被稻草覆盖着,大汉斯会将他运到城外去埋掉。

埋在哪里呢?其实也无所谓。贫苦的人不会有这个余力修建牢固的坟墓,野狗会将那块死肉刨出来,然后把它化作粪便,埋得更深。

宁宁熬了一夜没有睡着。尽管她想抄起刀子,去把隔壁一家全杀了。她难道真的下得了手吗?再说,她也没有刀子。宁宁在大汉斯来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有所预感,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钱。她不能带它到厨房去,孩子们要洗澡,骑士老爷会搜身。就算都躲过了,来回的路上也不能保证会不会遇见什么无赖。宁宁搓了棉绳,只常年在脖子上挂着一块铜板以防抢劫,就算这样她也几乎不能让人看见她的脖子。

宁宁做了努力,她暗示了老汉斯,但事实证明这个努力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她仍旧能藏的只有那瓶药。宁宁将她唯一的洗脸盆的雪水倒了,将药倒了进去,再将盆子放在角落里。这样坦坦荡荡地放着,不会有人来觊觎。幸而药水无色无味,的确像一捧清水。宁宁喝了两滴,好确定如何鉴定药水。药水似乎确实是有用的,她那天晚上即使熬夜也没什么精神不济的感觉,而身体突然暖和起来,双手双脚的冻疮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如果老茧不会跟着一起消失就好了,她因为上次圣光的手上的水泡还没消下去。宁宁将瓶子装上雪,仍旧藏在老地方。她出门的时候,汉斯一家都没有看她。他们低着头,麻木着脸,仿佛真心实意地为这个死去的孩子悲伤。老汉斯别着脸声音干哑地否认看到宁宁的钱。

“不……不,昨天晚上没有人进你的屋子。”他重复地说:“小汉斯在晚上突然病重……”他那纠结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珠子四处乱转。宁宁盯着他的神情,盯得这个唯唯诺诺,只敢痛打和强暴老婆的老实人仿佛要发怒。他搓着那双厚而粗糙的双手,露出一个穷苦到令人厌恶的发愁的表情。

“大汉斯连夜去请了药师老爷……唉,药师老爷都发怒了。”黑衣药师来的时候,小汉斯已经死了。

那个早夭的孩子还留下一床破旧的铺盖,和两件衣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走过来,她还挺着肚子,喃喃地把手上的东西扔给她。

“反正小汉斯也用不上了……”母亲说着,流下两滴麻木的眼泪,仪式般的痛苦。“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