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连想也不敢想?到时候咱们擦身子的时候——”
庄常曦听的面红耳赤,实在是受不了了,从转角出来,几乎是要指着这两个侍女破口大骂:“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两个侍女没料到庄常曦居然没走,都吓得立刻跪下,庄常曦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最后只道:“罢了,你们去给我端温水来,准备好赶紧毛巾,本宫……我自己来!”
她实在是生气,差点自称本宫了,那两个侍女唯唯诺诺地应下,庄常曦又快速地先去梳洗了一番,再领着两个宫女去了容景谦的房间。
他闭着眼睛,像是又睡过去了,庄常曦让侍女将水盆和毛巾放下,将人先赶了出来,又呆坐在椅子上,对着容景谦发愁。
昨天那军医说了,要清理伤口,可是她也清理不来啊?
算了,要不然还是让姜听渊或者华君远来……
庄常曦想了想,重新站起来,容景谦却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水盆。
庄常曦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两眼一闭,道:“劳烦你了。”
容景谦何尝对她说过劳烦你了,庄常曦一滞,只能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那两个侍女指望通过照料你,登门入室呢……我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当穆王妃吧……”
她皱着眉头,都不敢掀开轻轻盖在容景谦身上的棉被,一边嘴里随便叨叨着,容景谦却扯了扯嘴角。
庄常曦一顿,疑惑道:“你笑什么?听着还挺开心的,难道……我应该让那两个侍女来照料你?”
她倒是忘记了,容景谦也是个男人,但凡是个男人……
容景谦正色道:“哪两个侍女?让人赶出府吧。”
庄常曦硬着头皮扯住容景谦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眼睛又下意识闭上了,嘴里却道:“那倒也不必……”
容景谦道:“你闭着眼,如何替我擦身子?”
庄常曦只好勉强将眼睛撑出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容景谦身上的伤口,她颤巍巍地用温水打湿了毛巾,轻轻擦拭容景谦的手臂,他的手臂线条极其流畅,因常年握刀枪,结实有力,但肤色却没有裸露在外的地方那么黑,还是颇为白皙,庄常曦擦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变了,她嘀咕道:“你还真白。”
容景谦瞥她一眼:“嗯?”
他虽然病恹恹的,但到底是一张俊脸,这样的身材,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份,也难怪只是让侍女擦个身子就浮想联翩了。
庄常曦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想沾惹桃花,也罢,我每日来帮你擦身子。”
容景谦神色微动,庄常曦又道:“反正吧,其他女人我不清楚,我肯定是对你毫无念想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你放心就行!”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颇为感动,容景谦却面无表情道:“我与你丝毫没有血缘关系。”
庄常曦道:“可是,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容景谦突然侧了侧身,不许她的毛巾再碰到自己,可他伤的厉害,自己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庄常曦只好道:“喂!你就这么讨厌我啊?!行行行,你不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恩公,行了吧?!”
容景谦斜眼看着她,庄常曦闷闷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翠儿所伤,于情于理,是我欠你的,恩公,您就躺好吧!”
庄常曦这声恩公喊的半是真心半是嘲讽,可容景谦却还真重新躺好了,甚至看起来颇为满意:“恩公?嗯。”
他伤的太重,说完这句话,又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庄常曦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参加一场丧礼,最初,她以为这是景兴的丧礼,光是意识到这一点,便差点要落泪,可很快,她听见哭丧的人喊的是“公主”。
公主?
皇姐……不,大公主容常凝死了?
她很慌张地穿越重重人海,想要追上那个棺木,可是她越是奔跑,那长长的丧队却越来越远,漫天的白色纸钱犹如雪花般片片飘落。
庄常曦像是被定在了某一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送丧的队伍越来越远,直至不见,她茫然地回首,不知自己应当去往何处。
突然,她的余光看到前方的一座酒楼,二层空空荡荡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独倚横栏。
是容景谦。
他一只手搭在横栏上,轻轻地敲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他脸上既看不到悲伤,也看不到喜悦,他仅仅只是目送那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庄常曦突然就明白了——那支送葬队送的,是她自己。
庄常曦转头,重新看向楼台上的容景谦,可容景谦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想要找到那家伙,想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容景谦要做什么,她一直往前跑,往前跑,所有熙攘的人群与她交错而过,而漫天的纸钱却突然一股脑地落地,挡住了她的口鼻眼,她才发现,这纸钱是用了金银线的。
容景谦倒是带她不薄,让她以公主之礼厚葬,连纸钱都用的是金银线的。
她抓住其中一张纸钱,天地都安静下来,庄常曦跪坐在地,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常曦。”
“庄常曦。”
庄常曦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容景谦的床边,而容景谦不知何时醒了,大约是伤得太重,一动未动,只躺在那儿,唇色泛白,脸色也不大好看。
屋外一缕阳光照入,她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且还睡了一个晚上。
“照顾病人的人却先睡着了。”容景谦的语气有些无奈,“替我喊人来。”
庄常曦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说:“你醒了。”
容景谦望着她,像是在说“那不然呢”。
庄常曦不受控地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微笑。
尽管这人上一刻在自己的梦中还是那样可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死去,像是主宰自己生死的神,可此时的他也并不会让庄常曦觉得恐惧。
见她笑了,容景谦倒是莫名也跟着一怔,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着急的呼喊。
“将军!”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庄常曦一转头,不期然地撞上了姜听渊满面愁容的脸。
他看见庄常曦,也是一愣,整个人似是呆住了一般。
庄常曦有些窘迫,对他笑了笑:“许久不见。”
姜听渊那黝黑的脸上渗出一点潮红,他低下头,傻笑起来:“许、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