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遇刺

皇弟 则慕 5929 字 12个月前

这个问题几乎没有回答的必要,方才柳素诅咒容景谦之后,容景谦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容景谦说,柳素口中受到诅咒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他没有所爱、所珍视、所呵护之人,故而也不会有人沦为污泥,历经痛楚,众叛亲离,九死难生,最终凄惨而亡。

容常曦复杂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容景谦的侧脸,心想这也不知是容景谦之幸,还是他的不幸呢……

她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忽然猛地一停,容常曦整个人都差点飞出去,她惊呼了一声,外头车夫大吼了一声“什么人”,而后便是“呃”的一声,似被抹了脖子。

容常曦大惊失色——刺客?!

容景谦微微蹙眉,将窗幔撩开一角,容常曦隐约看到,夜色之中,不知几何的黑衣人正铺天盖地地往这里涌来,容景谦准备的暗卫也接连出现,然而刺客人数之多,远远超乎想象,容常曦几乎要哭出来,她僵坐在轿中,听着外头的打斗声,暗自祈祷这一战赶紧结束,奈何下一刻,一柄长剑穿破轿子而来,离她的手臂只有险险半寸远。

这轿内是决计待不得了,容景谦从座位下抽出一柄长剑,另一只手抓住容常曦的手,沉声道:“皇姐切勿胡乱走动。”

容常曦颤抖地点了点头。

一出轿,昏暗的月光映照着一地薄薄的积雪,那积雪上洒满了鲜红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容常曦当真快要昏过去,好在容景谦拉着她的手——他的身手比容常曦想象的要好上许多,那一柄长剑被他舞的犹如游龙,将扑过来的黑衣人接连砍杀,有一些鲜血还喷在了容常曦脸颊上,又热又粘,容常曦尖叫一声,又在容景谦警告的眼神中哭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一路向前,几乎要杀出这个小巷,但黑衣人只增不减,容景谦一只手也难以抵挡,松开了容常曦,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乱动。”

而后便在原地与涌上来的刺客杀作一团,容常曦被他和他的守卫护着,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流,很快她便看出来了,这些刺客目标明确,根本就是冲着容景谦来的,她就在旁边瑟瑟发抖,也无人看她一眼。

容景谦这个没有感情的害人精!!!

容景谦和他的侍卫虽然武功高强,奈何刺客只增不减,容常曦看着满地尸体和血迹,深知这样下去他们绝对要命丧于此,她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这不知何地的小巷,更加不想同容景谦一起死在这里!

容常曦窥着了一个进攻的空隙,她只要能掠过容景谦,便可以从那空隙里跑出去,横竖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她或许可以一搏——

容常曦咬牙,拔腿就要跑,但她刚站起来抬脚,脚尖便踢到了什么东西——这感觉与前世她摔倒滚下阶梯摔死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容常曦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抱住了前方一人的背。

那自然是一直在她身前的容景谦,她似个人皮膏药,贴在了容景谦背后,下一刻,一柄长剑从后方刺入了容常曦的背部,一时间鲜血四溢。

容常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也溢出血来,她浑身发着抖,慢慢滑落,所有的画面都变得很慢很慢,就连仍在些微月光下飘散着的雪花,也似乎变得慢悠悠了起来,她甚至能听见在这片喊打喊杀的喧闹中,白雪落地的声音。

她看见容景谦回过身,不可置信地搂着她的肩,顺手将方才那个要从后方偷袭之人的脑袋给削了,容常曦仍在轻轻地抽搐,容景谦以手抵住她背部的伤口,神色莫测,一言不发。

同时周围忽然亮起无数火光,比黑衣人数量多的多的士兵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瞬间就将那些黑衣人碾压。

容常曦最后想的是,原来容景谦又有准备啊?!

那他为什么不说?!

每次都不说,这样很好玩吗!很惊喜吗!惊喜个屁啊!人生了舌头就是让你用来说话的!你这么不爱说话我把你舌头拔了吧?!或者干脆我把你这颗头也砍掉算了?!

容常曦张了张嘴,想狠狠辱骂容景谦,奈何张口却是几个可怜的气音。

最后她扯着容景谦的袖子,轻声说:“疼……”

几片雪落在容常曦缓缓闭合的眼皮之上,很快因她残留的体温而融化了,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坠,似一滴泪。

康显公主死于安顺二十五年,年仅十五岁。

死因乃是意外遭刺。

诡异的沉默后,容景谦又道:“方才平良县主漏说了,扶香苑的老鸨不但记得你,还记得王生。”

柳素愣了半响,嘴唇轻颤,最终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容景谦冷冷地看着他,不再开口,倒是华君远苦笑道:“庄兄说,只要隐瞒我们早已知道王生之事,你便会现出原形,不料当真如此……”

叶潇曼也有些愤懑地道:“柳素,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若不是老鸨记得王生,我们也调查了一番,那王生当初穷的响叮当,家徒四壁,有上顿没下顿,虽是儒生,却连进京的钱都凑不齐,他这样的人,哪里能拿的出一大笔钱,又是替你赎身,又是带你去京城!还有,若华公子那么小就发天花,如何可能活得下来,又如何会在八岁时再发一次天花?!”

柳素耳边那朵白色的簪花随着她发抖的动作整个地掉了下来,她将头垂的很低,轻声道:“我,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当时一念之差,本以为会酿成大错,谁料阴差阳错,却反倒让华公子有如今的境遇……”

华君远啼笑皆非道:“听柳大家的意思,在下还应当感谢你?”

柳素立刻道:“我绝非此意!我承认,当时我同王生相恋,却无法解释你的由来,怕他知道后起疑,便想尽快同他离开青州,这不假。但,但我不希望你在烟花之地长大,同样不假。”

“若当时父亲没有将我抱入华府,你会怎么做?”

柳素双唇发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华君远轻轻地叹了口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般做,我也无话好说,只是后来你不该错上加错,明知阿娜尔公主就在京城,却从未想过要告诉她此事。惹得她最后郁结而亡。”

叶潇曼垂眸,滴下眼泪来,她咬着唇,眉头紧紧皱着,大约是想起母亲死前还对此事念念不忘的模样。

阿娜尔公主没有机会再回到家乡,在丢弃了姐姐的孩子之后,姐姐很快嫁去胡达,而她来到大炆,她们再没有相见的机会,她们甚至无法用书信来提到这个孩子,因为路途遥远,谁也不敢保证这件事会否泄密。

她以为自己会等到柳素和那个孩子,然后可以重新打点,让柳素带着孩子去胡达,那时帕里黛公主在胡达已站稳脚跟,她已是胡达的可敦,并怀上了二王子阿扎布,她可以给华君远一千万个名分,让他在胡达安身立命。

但她和帕里黛最后也没等来那个孩子,更没等来姐妹的和解。

“我娘跟我提过那个带走我表兄的侍女,她说你是草原上的孤儿,被养母所虐待,整日与羊同吃同睡,帕里黛公主见你可怜,将你带回身边成为贴身侍女,教你歌舞,习字,骑射,我的母亲同样也有教你这些,她们姐妹二人,待你极为亲切。”

叶潇曼擦干眼泪,有些恍惚地道。

“是,我对不起两位公主,我对不起她们……可华公子已经好好长大了,已经好好长大了啊!!”柳素左顾右盼,指望着能从三人脸上看出他们的想法,“华公子长到了如今的模样,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华家二公子,我想不到还有任何更好的发展了……无论当初我会不会将他从华府外抱走,华大人都将他给抱入了华府啊!还去思考当时我的想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顿了顿,大约觉得这样讲不对,又补充道:“何况阿娜尔公主贵为亲王妃,我如何能轻易见得……我,我也想过要去见她的,只是实在不得其法,不知如何才能见到……”

叶潇曼与华君远都没有开口,容景谦这才缓缓道:“去年年末,我追查到你们时,见过王生。”

柳素愣住,呆呆地看向容景谦。

“他说自己的妻子才貌惊人,从来离达官贵人远远的。”容景谦道,“尤其是华家和叶家,堪称避之不及。”

谎言当场被戳破,柳素捂着嘴唇,道:“我……我若说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让她和华公子平添困扰,我自己也难逃一罚……华公子,你也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我并未做任何坏事啊!”

饶是华君远,都闭目摇了摇头,为这样的争辩感到可笑一般。

容景谦继续道:“彼时王生正被洪家下人所追捕,我救他一命,将他拉入酒馆。”

柳素更加不敢相信地看着容景谦,渐渐停止了哭泣。

“酒过三巡,他无话不谈,说起当年,不应怂恿妻子,将她所带着的婴孩的长命锁给卖了,更不应让妻子将那孩子丢弃。也不知那孩子被丢在了哪里,想来早已去世……以至于冤魂不散,让他这些年来科举无名,妻子无所出,如今又被纨绔看上。”

柳素愣愣地回忆起,有一夜王生第二天清早才回来,一身酒气,她担心了一整夜,不由得大发雷霆,王生却说遇到了贵人,从洪家人手里救下自己,还请自己去了上好的酒楼,只可惜醒来后对方不知所踪,钱也都结了,简直犹如神仙一般。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神仙,分明是妖魔……

柳素的声音发着抖:“你……你究竟是谁?你身份必定比平良县主还要高!你知道的……你知道王生同我在水生火热之间,你为何不帮我们?!你可知王生在你见到他的第四日后,便被醉酒的贺则鸣给堵住,让下人一顿好打,最后生生被打死了!!!你明明可以帮我们的!”

她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若不是没有力气,只怕要站起来冲向容景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