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荀沉着脸,目含询问。
阿妩当着他的面将其解下,交给桂妪,“这是入宫之时备的桂花酥糖,阿妪交给陛下吧。”
蔺荀神色冷凝,忽而一嗤。
她今早急腾腾的,便是为了捣腾这个?眼下卢太后与魏帝的态度,她难道还不清楚?
阿妩从他面上窥出了他的嘲讽,抿唇道:“以后……不会再做。”
桂妪到刘矩跟前时,他十分意外,因方才蔺荀暴行,他的神色并不好看。
“此为何物?”他接过桂妪递过的荷包,神色算不上友好。
桂妪暗自摇了摇头,语带嗟叹,“翁主亲手制的桂花酥糖。”
见他不为所动,桂妪补充道:“陛下幼时极爱此物,不过……时间已久,那时陛下尚且年幼,兴许已不记得了。”
“老奴告辞。”
“什么腌臜物?竟也敢送!”卢太后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沉不住,借着这桂花酥糖发作起来。
刘矩本想叫人将那荷包扔下,可临手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一怔,改了主意。
他将荷包打开,里头还包着一个油纸包,待打开油纸包,里面几块金黄的酥糖便映入眼帘。
刘矩默了半晌,放鼻前一嗅,不由一怔。
他的脑海里浮现多了一些模糊的倒影。
他的确不记得她了,但他又似是记得的。
南阳王登基伊始,卢太后忙着争宠固位,压根没有心思来管他。年幼的他不知为何,总是难以见到母后,身边也无人陪他玩耍。
但他记得,幼时总有一人身上带着甜甜的桂花的香,有他父王未驾崩之前,时常伴在他的身旁,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乳母。
可惜听母后说乳母在匈奴攻进洛阳的那年,为了护他便已死了。
刘矩手中捏着阿妩给他的酥糖,有些难以置信,他的乳母也做得一手很好的桂花酥糖,与阿妩今日送他的味道一模一样。
乳母死在洛阳城破的那年,此后他与母后便一直为俘,成了匈奴手中的傀儡,后来蔺荀将他与母后寻回,重迎他们回了洛阳。
回了洛阳,刘矩曾命许多人做桂花酥糖,却没有一人能做出记忆里和乳母一样的味道。
“母后,这,这是怎么回事?”
卢太后方才被蔺荀当众打了脸面,此刻心情极差,“不过区区几块酥糖罢了,能有什么?”言末,径直抚袖朝卢三娘而去,吩咐人将她带下去料理伤势。
刘矩拿着那酥糖端详了半晌,竟也不怕有毒,含了一块。
真甜。
脑中一些模糊的记忆,仿佛因这熟悉的味道荡漾开。
隐约之中,他仿佛瞥见,衣饰华丽的女郎踩着木屐行来,她的身后,跟着三两侍婢,婢女手中挂满了草编蚂蚱,花灯琉璃等稀奇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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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荀环视一周,目光在卢太后身上微停了几息,唇角扯开一讥讽的笑,犹如实质的目光转而牢牢钉在卢三娘身上,“你怕什么吗?不过是阿妩写给我的情诗,瞧见便瞧见了,不过闺房之乐,何须如此惊慌?”
闺房……闺房之乐?!
卢三娘闻言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阿妩亦甚是惊讶。
什么闺房之乐!那手帕上落款之处,白纸黑字地写着临渊二字,怎可能是燕侯写给刘妩的?
王三郎王邈,字临渊。
寻常儿郎若遇此事,如何忍得?遑论燕侯这等手握权柄之人。
卢太后此计,本意是为了增加二人之间的矛盾,可万万未料,事已至此,他竟还帮着刘妩辩白!
卢三娘摇头,犹不死心,“可,可这上头所书,分明为——”
“分明为何?”
卢三娘的话被蔺荀一个锐利如钩的眼刀给冻在了喉中。
蔺荀眼神阴沉,唇边却扯出冷笑,再次重复道:“分明为何?”他的威压沉重如山,无形地压在卢三娘身上,犹如实质,几乎逼得她齿关错位,差点说不出话来。
卢三娘垂眸,齿关微颤,早已忘了卢太后所谓的吩咐,僵着答道:“为,为燕侯同……同华容翁主的的闺房之乐。”
不知不觉,阿妩后背已泛出些细汗,闻卢三娘此言,不由微松口气,然她的心还未完全放下,就觉手腕一紧,手被人强制抬起,将掌往外翻了去。
蔺荀眸光落在阿妩原本白嫩,此时被磨得翻了的手腕上,眸光陡然一厉,神色比先前还要阴沉。
卢三娘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惶恐不已,下意识抬头去看卢太后,未料卢太后微微垂眸,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你推的?”
听到他话中森寒,卢三娘只觉不寒而栗,手脚发软,立时扑通一声跪下,匍匐求饶:“燕侯恕罪,妾,妾不过一时失手,同翁主顽耍时失了分寸,才致使翁主不慎跌倒。”
卢三娘很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忙道:“此事确乃三娘之过,请燕侯责罚。”
“既是无心失手,责罚便不必了。”
卢三娘刚松了口气,然下一瞬她就变了脸色。
“啊——”
卢三娘尖叫,面色陡然变得灰白,小脸皱作一团,冷汗不住往外冒,柔嫩朱唇似风中残荷,不住颤抖,她痛苦地盯着那双死死落在双掌上的黑靴,疼得眼泪直流。
“燕侯……恕罪,燕侯恕罪。”
眼见求饶无果,卢三娘转向太后求助,“姑母,你救救我,救救三娘啊……”
卢太后张唇欲言,可见此时蔺荀浑身散发出的毒辣气势,不由握紧了拳头。
蔺荀眼风落在卢太后的身上,眸中是洞悉一切,却不说破的了然。
卢太后唇角抖了抖,久久未开口。
少帝静静看着这幕,垂于双侧的手收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