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数日,二人私下面对面一道用膳,今夜还是头次。
阿妩道:“今日我向厨房打听过,这些都是夫主平日爱用之物,你便多用些吧。”说话同时,阿妩左手将右手的衣袖往上撩起,露出莹莹一截皓腕,亲自执筷蔺荀布菜,末了又将他同给自己跟前的酒器里都斟满酒。
阿妩选是烈度适中的清酒,若酒性过于浓烈烧喉,她无法陪他共饮。
蔺荀眸色微沉,未发一言。
期间,阿妩不停为她布菜斟酒,他也未多言,只是一筷一杯的将酒菜下腹。
阿妩每每替他斟满一杯,她自也会饮下一杯。
二人一来一往,十多杯酒下肚时,蔺荀面上一片清明,反倒是阿妩眼神迷蒙,两颊绯红,眸中已有三分醉意。
阿妩放在膝的手不由一紧,垂着眸子,眸中视线已有些氤氲,虽酒意正酣,她的身上也已渐渐发热,不过脑子还算清明。
她心中清楚,以蔺荀这样精怪之人,如何能看不出她今夜这般刻意的举动?
阿妩心想,他既然并未当面拆穿她的讨好,耐着性子陪她饮了这么多酒,想来心中也是愿意的罢……
这些酒并非是阿妩拿来灌醉他的,而是为她自己壮胆所备。若是无酒水壮胆,她怕是拉不下脸面继续将心中所想之事情继续下去。
阿妩咬了咬唇,抬起潋滟的眸子,直直迎上蔺荀,轻启朱唇道:“夫主……阿妩,有事相求。”
言罢,她侧开身子,双手加额对着蔺荀恭敬一礼。
“还请夫主出手……救救阿窈与我嫂嫂。”
蔺荀眼皮微耷,一手执杯,还是未言。
今夜的他,似乎异常沉默。
阿妩揪住自己身侧的衣摆,心底不安至极,“我知,你心底兴许在笑我,但我这样也是走投无路,我身边无人可依,唯能求你。”她俯身良久才抬头,脸颊和鼻头都有些红,直直的盯着蔺荀,眸光深处充满了殷切的期望。
往日素来高高在上的女郎,此时长跪于地,眉目里那股子肆意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十足的谦卑恭谨。
蔺荀眉头一皱,只觉这样的她瞧得他心头冒火,神色很不欢快。
“起来。”
他因情绪不佳,说起话来便显得有些过于冷沉,阿妩以为他是不愿,心中不由一慌。
她也知自己这般要求是多么困难,可她……别无他法。
放眼左右,有那个实力从许牧手里将阿窈毫发无损救回之人除了燕侯蔺荀之外,不做他想。
阿妩吞了吞唾沫,咬牙道:“夫君只要能替我救出阿窈,但凡我之所有,全部都可以给你。包括,包括……阿妩……”她朱唇轻颤,鲜红欲滴,好似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格外诱人。
她忽然起身上前几步,到蔺荀的跟前跪坐下来。
蔺荀正疑惑,就见阿妩当着他的面,将她的衣衫自两肩缓缓的拉开,半褪下堆至了腰间。
阿窈是阿妩长兄刘昀留下的孩子,今年不过才五岁。
她无法想象,阿妩若是落入许牧之手,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股寒意自阿妩脚底攀升,整个人如入雪窖冰天,僵在当场,动也不能动。
约莫过了几瞬,她忽然僵硬地开口,“阿窈不是被送回陈留了么,那我嫂嫂呢,我嫂嫂现在何处?”
先前许牧擒走刘巽之后,王氏担忧以许牧之卑鄙还会拿阿窈与陈氏二人下手,便派人暗自将陈氏与阿窈母女二人送回了陈氏的娘家陈留。
此后汝南的局势一直未明,按理阿窈与陈氏应当还在陈留。
陈留与许牧属地相隔很是有一段距离,到底是鞭长莫及,怎会,怎会如此?
庾清蹙眉,素常柔和的面色十分难看,“陈氏与刘窈二人先前确在陈留,她们被许牧手下之人以计诱出,现今……母女二人皆已被擒。”
阿妩面白如纸,紧紧地咬着唇。
蔺荀皱眉,神色亦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伯先,我军部署如何?”
“主上先前之令已然下达。”
蔺荀早已在着手筹备攻打许牧之事,只因近来卢太后一党动作频频,故而一直未定下时间。
如今该做的准备虽不算十分,却也是七八分的充足。
蔺荀点头,目光沉沉,伸手落在阿妩肩上,安抚一声道:“你勿担忧。”
临走之前,他吩咐道:“送夫人归府。”
言罢,掀帘下车,神色忽变,眉目含杀,浑身的气势顷刻染上森森凛冽之意。
蔺荀利落翻身上了同庾清一道而来的马背,扬手一鞭挥下,绝尘而去。
阿妩被送回府上时,仍是一脸面无血色,浑身僵滞的模样。
桂妪迎上,不明白为何翁主同燕侯才出门这么一会儿,怎就折回了,再瞧她面如金纸,连连上前搀住她,“翁主,你这面色怎如此之差?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阿妩摇头,抬眸对上桂妪的视线,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意,“阿妪,阿窈和长嫂被徐贼诱擒,今安危未卜,许牧欲借他们二人要挟阿娘与二兄,要他们将汝南国拱手想让。”
桂妪啊地一声,如遭雷击,“怎,怎会如此?!”她愤愤唾弃,“窈娘尚且年幼,许牧好歹也算一方之雄,竟,竟能如此卑劣!”
阿妩闻言僵立,只觉每行一步都是异常艰难,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长长回廊之下那颗树下的那株野花。
花瓣含粉,枝叶娇嫩,端的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盎然。
阿妩梭然收紧了手,软滑的指甲狠狠刺入了手心,她紧咬银牙,久久未放。
是了,阿窈还那样年幼,嫂嫂亦是手无寸铁……她先前已决心要护住家人,决心要强大起来,现今阿窈她们无依无靠,身陷危机,她岂能在此怨天尤人,坐以待毙?
她不能放弃。
阿妩脑中忽然拂过蔺荀走时眉目如铁,浑身含杀的凛冽模样。只要能求得蔺荀出手相助,阿窈与嫂嫂兴许还能又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