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去,气氛越发放松下来。嫂子说每天上班下班,有空就凑桌打麻将,日子过得有点枯燥乏味。人们都说我应当过得很不错吧,其实人人有本难念的经。春水说是这样的,我爷爷说凡人凡人哪有不烦恼的。嫂子说你爷爷说的一点没错,人都是要烦的。春水说嫂子不是凡人。嫂子问不是凡人是什么。春水想说九天仙女下凡尘,这是他从故事书上看来的句子。他还是没说,只是对嫂子诡异地笑笑,他想兴许嫂子会知道他想说的话。
嫂子说人过得真快,我都老了。春水连忙说嫂子一点都不老,俊着呢。说完后春水发现说得有点不合适,赶紧掩饰着喝了点酒。嫂子倒很开心,你觉得我俊吗,嫂子问。春水就不躲避了,说那还用说吗。嫂子听了叹了口气。
平静了会,嫂子说我们别光顾着说话喝酒,来多喝点甲鱼汤吧。嫂子给春水盛了一碗,让春水好好地喝。春水说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怎么倒让我喝起来了。嫂子说你每天做生意挺辛苦的,补补身子。春水的眼眶有点湿了,嫂子说你这人还蛮脆弱的啊。
嫂子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同学。憨憨的样子十分可爱。嫂子说这个同学还很喜欢我呢,给我写过情书,天天为我买早点。春水问你喜欢他吗?嫂子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他后来去了上海,再后来他在上海安了家,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嫂子忽然定定地看着他,春水没有准备,眼神不敢与嫂子相遇。嫂子笑了,笑得象个小女孩,她似乎很开心。春水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以为她在笑他的木讷与无知。
无疑这是顿美妙的晚餐。饭毕,嫂子看了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春水从家乡的溪涧中捕到一只野生甲鱼。上次嫂子帮了他的忙,他觉得有必要感谢一下,就想把甲鱼送给嫂子。
他本想和秀姑一起送到堂哥家去的,又改了主意。他从秀姑处要来了嫂子的电话。晚饭后,他想打电话给嫂子,又思忖着这时候嫂子可能还没有吃过饭呢,再等等吧。等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按下了嫂子的号码,又怕嫂子正在和同事一起打麻将呢,这时候打不太合适吧,又按断了。再过了一个小时,春水想现在已经不早了,在这种时候打过去更不好。
第二天一早,春水想嫂子现在匆匆地赶去上班吧,就不给她添乱了。上午又按了几次嫂子的号码,嫂子也许正在上课呢,又作罢。春水被电话搞得有点累,也怪自己,不就是打个电话吗,至于嘛。他下了决心,中午十二点,一定要打通。
好不容易捱到十二点。号码春水已经烂熟于心了。终于通了,电话那头说,你好哪位,春水有些紧张。电话那头又问哪位呀,声音还是保持着耐心和甜美。春水这下子平静多了,他说嫂子是我,说明了打电话的原由。嫂子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自己做着吃了,我们家里有的。春水有点急,说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从老家的深山中捉来的。嫂子还是在推脱,春水急得话也不连贯了。嫂子笑了,说你们还真有心,那我们就收下了,你晚上送过来吧。
等到夜幕降临,春水带着一对甲鱼来到嫂子家。倘大的房子,只有嫂子一人在。安放好甲鱼,春水随嫂子一起到客厅说话。春水有点窘,不知说些什么。嫂子说你堂哥真是忙,你们来了几次,都没见着他。他说有机会让你们两个来家里吃饭。春水说堂哥人在官场身不由已,需要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的。嫂子说你这话说得不错,人都有很多身不由已的地方。春水说我们这种人更加身不由已了,挣点钱不容易,一天不出工就没有收入,你们拿工资的,很轻松。嫂子说只要身体好,心情好就好,我也好多烦恼呢。春水说是这样的,我爷爷小时候告诉我,人活在世,只要不进医院,不进法院,平平安安,就是福。嫂子说是呀,平安是福,无欲无求最好。她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唐突。
嫂子问了些春水家的情况。不多时,春水觉得需要告别了,嫂子说再坐会吧,他觉得嫂子说这话不是客套。不过春水还是告辞了,他对嫂子说以后家里需要什么人干活什么的,就对他说一声。他这人什么都缺,就不缺力气。嫂子又笑得很好看。
从嫂子家出来的春水,感到很舒坦。踩在小城的街道上,觉得不如以前坚硬了。他细细看起各色霓虹灯来。以前在广州混,觉得这个小城土得不行,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他想去看看秀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知为什么,他怕秀姑打扰了他今天的好心情。
第二天,睡了踏实觉的春水刚起来不久,正刮着胡须,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嫂子。春水忙丢了刮胡刀,恭恭敬敬地接起电话。嫂子说本想把甲鱼炖给你堂哥吃的,他这段时间正在忙一个案子,没有天是回不了家的,晚上你和秀姑来家里一起喝点汤吧。春水有点吃惊,想说不用了,到了电话里的,只有“嗯嗯”几个字。他约秀姑一块去,她说忙,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