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君卿若并没有打算让咏杰画姬凉夜的,咏杰之所以会画,是他球哥要求的。
球哥是觉得,凉夜哥哥长那么好看,应该有幅画像,反正咏杰画画又快画得又好,于是就画下了。
那是姬凉夜在皇都的那几日,那时候他日日受着英灵的磋磨,状态很不好。
画卷上就是姬凉夜苍白的模样,那么瘦,那么憔悴,哪怕只是在画卷里。
仿佛都能让人感觉到他那一身嶙峋的筋骨,那么单薄、突兀,仿佛能硌得人心中生疼。
江雅儒一语不发,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兀自挪到了角落去,手中紧紧搂着那幅画,身体缩成一团。
君卿若能听到他很低声的呜咽,像是受了伤的野兽,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时会发出来的那种,悲伤的呜咽。
空气中仿若都弥散着浓烈的哀伤,浸得人的心头酸胀。
阿九有些不忍,皱眉看着。
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道,“女儿,雅儒也不容易。”
她轻轻叹了一口,“雅儒也是熬过来的,我亲眼看着的。”
君卿若没说话,脑袋靠在母亲的肩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了一句,“都是熬过来的。”
父亲是熬过来的,母亲也是熬过来的。
凉夜是熬过来的,雅儒也是熬过来的。
在这暗无天日的塔里,时间仿佛会变得很模糊,君卿若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有一个时辰,可能是两个时辰?
她一直靠在母亲的肩头,阿九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君卿若觉得安心,时间的快慢倒也没有太过注意了。
江雅儒的悲伤,持续了很久,很久。
并且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消退似的,一直到他终于稍稍平复了情绪,手中的画卷被他好好的卷了起来。
紧紧地抱在怀里,正如他以往总是抱着竹中剑那样的姿态,曾经,竹中剑是他的武器,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抱着竹中剑,宛如抱着自己的性命。
眼下也是一样,这画卷……似乎成了他的性命,画中人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安静的,缓缓到了君卿若的身旁来坐下。
江雅儒的眼眶泛红,浓密的长睫上沾着细碎的水光,他眸子始终微微垂着,那长睫上似乎有着太深重的情绪压着。
太沉重了。
“师父。”江雅儒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带着很厚重的鼻音。
声音沉静苍凉,“我想听。”
君卿若深深地看着江雅儒,“你已经这么难受了。”
“我不在乎难受不难受,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我想听。”
江雅儒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把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江雅儒太痛了。
君卿若能够看得出来,他此刻那种……近乎自虐的情绪。
“我想知道……”江雅儒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我究竟把好好一个凉夜,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他嘴唇嗫嚅着,颤抖着,目光里沉重的泪光闪烁着,落在君卿若的脸上,像是乞求行刑者,给他一个痛快。
他说道,“我江雅儒……何德何能……”
温热的液体在他脸上蜿蜒滑落,“何德何能……”
君卿若抿着唇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从你离开的那天,凉夜就疯了。易水寒伤了他,我把他留在药庐养伤……但我觉得,他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疯了。”
“那孩子从小到大就漫不经心,对任何人任何事,一笑置之,散漫得很……唯独你,被他放在心头,小心收藏,妥帖安放。”
“他抱着你留给他的竹中剑和你留的血书,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