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一个独善其身的小姑娘,从被迫加入军统开始,辗转了这几年,在一个个危险的任务中,渐渐和我的国家联结在一起。
对民族存亡的责任感,虽不知所起,但只求善终。
周广玮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背,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从容,“小茵,军统不容我们,但我们也不能就此囫囵一生。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直到把侵略者从我们国家赶出去为止,你心中的伤痛才能愈合。而我,也是一样。”
我听着他的话,灵台竟瞬间一派清明。
诚然,军统对我实在刻薄,我不可能再为它卖命,它也不可能再让我容身。但,我所做过的一切,有多少是为了军统的?
抛却个人恩怨不讲,我爱的是我的国家,我为的是我的同胞,这种心情,又和军统有什么关系?
周广玮,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只消他的几句话,我便拨云见日,重拾光明。
“小茵,我们去延安吧。这样,我们才能够背负着亲人和朋友的那份责任,活得心安。”他轻声说。
是了,为求心安,我们也应该继续战斗,而不是流亡海外,终身沉溺于痛苦。
“可我们是军统的人,万一人家不信任我们怎么办?”我担忧地问。
“不信任也没办法,大不了我们单干。只要记住,无论身在何方,我们的心只要忠于国家就好。”周广玮笑着对我说。
我点头,这时才刚刚感到庆幸——这个男人,的确值得我用一生去崇拜追随。在我残破的人生里,他才是最大的安慰。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一直静静听着我们说话的潘少爷,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下定决心说。
周广玮立时显出嫌弃的神色来,“你手无缚鸡之力,去干嘛?”
潘少爷大窘,有点咬牙切齿,“实在不行,我就当个随军的苦力。”
“苦力也不用你。”周广玮终于又露出了他那冷漠高傲的样子来。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潘少爷急了。
周广玮想了半天,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勉强说:“车开的不错,或许用得上。”
潘少爷大喜,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我听着这略显幼稚的对话,心知他们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安向阳和许嘉函的牺牲,依然让我的心沉重得透不过气来。但诚如潘少爷所说,每一个人,都要背负着痛苦活下去。
时光,从不肯为任何人停步,我们的今天,总会成为后人的过去。这段尘封的时代,也终将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我们,正是为了那一天而活着。
许嘉函向后退了一步,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你要干什么?”我伸手欲夺枪,他却比我快了一步。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决绝,“如果你不肯走,我就开枪了。”他平静地说。
“你疯了!”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周广玮,“你劝劝他啊!”
周广玮却用平静而哀伤的目光望着我,暗示着他的无能为力,顿了半秒,他说:“我们走吧,小茵。”
他们都疯了,我也疯了,这个世界通通不正常。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啊!你想看着我死吗?”许嘉函问。
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拉开车门把手,又不舍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他笑,一如他初次见我时的温和,没拿枪的手冲我挥了挥,“走好。”
泪光中的他,总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是一场生离死别。
“我来开车吧。”潘少爷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将我拉开,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我木然地走到车后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刚对上周广玮的目光,我便泣不成声。
“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周广玮将我轻轻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背。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十分生涩,远不如从前对我那样温柔呵护,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抓着他的衣襟,心慌意乱之下,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周广玮将我按在怀里,他的动作有些急躁,低沉着声音说:“小茵,你要记得他们,我们的未来,是用他们的牺牲换来的。”
脑中电光一闪,我猛地抬起头,捕捉到了周广玮哀恸的神情,“他们,是不是会死?”
“你觉得呢?”周广玮反问,虽然没有责备我的意味,可我却觉得羞愧难当。
是,我知道,他们两个违反纪律,擅自行动,一定会遭到军统的调查。我也知道,他们放走我这个军统的眼中钉,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可是,他们真的会死吗?
我并非没有想过那样的结果,然而自私如我,却给了自己一个侥幸的理由:如果不救周广玮,他就死定了;但救了周广玮,安向阳和许嘉函或许并不会被处以死刑。
然而,是我想的太天真了吗?还是说,我故意没让自己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上打算?
“我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我呆呆地盯着汽车顶棚,心灰意冷地说。
周广玮将我整个搂住,用手掌盖着我的耳朵,柔了声音说:“不是你坏,是我坏。我叫许嘉函来的,本来只打算让他救你一个人,我的命抵给他,但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