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电话吧。”
沈静姝从他怀中离开,头颅低垂着,盯着膝上搭着的浅灰色丝绸被子。
陆时晏薄唇轻抿,再看来电显示上“叶女士”三个字,下颌线条绷得愈发紧。
他再次按了挂断。
然而,下一刻,沈静姝的手机亮了起来,叮叮咚咚响着铃,呱噪又突兀。
沈静姝侧过头,伸手去拿过手机。
见到来电显示后,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没立刻接,而是抬眸看向陆时晏,眼底泛起茫然。
“我来处理。”
陆时晏按灭沈静姝的手机,温声对她道:“你先休息。”
从床边起身,他大步走到卧室外。
房门带上,他往外走了两步,拿出手机,回拨电话。
“嘟嘟嘟……”
两声之后,电话接通,叶咏君不悦的嗓音传来:“你总算舍得接电话了?”
长指揉了揉眉骨,他靠在昏暗的廊边,语气冰冷:“什么事?”
“你还问我什么事?这话不该我问你吗!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么重要的会议,你竟然中途离场,你知道这次和ventures合作的机会有多重要吗?当着那么多高层的面,毫无解释的离场,这是你作为一个领导人该有的责任心吗?”
尖利的质问透过手机话筒传入耳膜,机关枪似的,吵得脑仁突突直跳。
陆时晏闭了闭眼睛,沉声道:“静姝奶奶去世了。”
电话那头的质问有一瞬的停顿。
三秒后,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算是这样,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她奶奶那里不是有保姆吗,实在不行你派个助理过去照应着,哪至于要你立刻赶过去?这样重要的会议,涉及几百亿的合同,这笔生意要是吹了,那我们前期几个月做的努力不全都白费了?你什么时候这样感情用事?”
“我现在不想与你争论这些。”陆时晏拧眉。
“好好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被那个沈静姝弄得鬼迷心窍了,现在满心满眼就知
道沈家的事。去年为了沈家祖孙,你可以大老远飞去港城陪她们过节,抛下你自己的家里人不管。现在倒好了,连公司的生意都不管了。你哪里还姓陆,要我说,不如改姓沈得了……”
“说完了?”
“………”
“我妻子现在的状态很糟糕,需要休息,你骂我骂够了,就别再给她打电话。”
陆时晏面容冷峻,周身流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晚些我会联系aiden,实在不行,我再飞一趟m国当面谈。”
说完,他挂了电话。
掌心紧捏着手机,他闭上眼,强压下心头郁气。
须臾,再次睁开眼,眉宇间的冷冽散去,又换作寻常的淡然。
他转过身,下一刻,脚步顿住。
卧室门不知何时打开,光线晦暗的门边,倚靠这一道虚弱娇小的身影。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暗处,柔顺的长发垂下,白皙精致的脸庞上没有表情,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他,眼底是难以揣测的情绪。
陆时晏心尖猛地一颤。
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即将失去她的错觉。
“你怎么起来了,肚子饿了?”
手机放进西装口袋,他抬步朝她走去。
沈静姝站在门边,微仰着脸儿,乌黑的瞳眸凝望他,嗓音透着无力:“抱歉,又耽误了你的正事,你忙的话就去忙吧,我没事的。”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勉力牵动着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来。
这艰涩的笑意,叫陆时晏眉心皱起。
“没耽误事,我不忙。”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想扶住她。
沈静姝眸光轻闪,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那伸出的手掌,僵在半空中。
沈静姝没去看他,垂下眼睑,低声喃喃:“真的,我自己可以的……”
她自顾自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卧室走去。
陆时晏指节微动,还没等他抬步,忽而就见那道孱弱娇柔的身躯,如风中残叶晃动两下,而后朝一侧倒去。
他眸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人接住。
“静姝。”
他揽住她,将人扶到床上。
她闭着眼睛,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眉眼间是难受不适的神色。
手掌轻覆到她额头,其下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烧得很厉害。
“你听话,躺好。”
他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又起身倒杯温水,扶着她一点点喂到嘴里。
沈静姝烧得迷糊,由着他喂了大半杯水,喉咙中的刺痛感稍缓,但脑袋还是坠坠发痛,像有人拿着电钻在后脑勺滋滋钻孔。
头疼,身体也累,整个人好像快要死掉。
迷迷糊糊中,她身子严严实实盖住了被子,床边的人离开又回来。
长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喂进两颗药。
“乖一点,把药吃了,烧才能退。”
男人的嗓音很温和,掌心抚着她的背,耐心哄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边。”
她心间蓦得有些发酸,眼眶又涨了起来。
她觉得她实在太糟糕了。
明明不该再拖着他的,可这一刻,她又无比需要他的怀抱,贪恋着他的照顾。
陆时晏从浴室绞了块毛巾回来,斜坐在床边,将那温热毛巾覆在她光洁的额上。
她合眼睡着,精致的眉心却还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指尖不由轻抚上眉心,他动作轻缓地替她揉开,忽而见到她眼角滑落一滴泪,洇入枕头。
她唇瓣轻动,小声呢喃:“奶奶……”
“乖乖,不哭了。”
男人磁沉的嗓音在静谧卧室低低响起,他俯身,揩去她的泪:“奶奶不在,你还有我。”
感受到颊边温热的手掌,沈静姝脸颊无意识蹭了蹭,似乎被安抚到,呼吸逐渐平缓。
陆时晏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
等毛巾冷却,他拿开,低下头,以额贴着她的额,嗓音很低:“我会一直陪着你。”
似自言自语,又像许下坚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