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这些年有钱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在江边做独栋的小别墅,陈家却没有,依然住在之前的公寓里。用陈川爸爸的话说,就是要韬光养晦。不过陈川私下告诉季辞,他们在渌江和别的有业务的省份都投资了地产,甚至在湾区都买有两套房子,以后大哥家的老二会去湾区生,生了就是美国国籍。
陈家的这套公寓虽然有了些年头,但是户型和地段都非常好,几个卧室都临江,有半开放式的阳台,白天晒太阳晚上观夜景,江风一吹,不能更舒服。
阳台上放着几盆花,季辞记得是她小时候就有的,如今仍然长得枝繁叶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养得久了,枝枝叶叶都有一种亲切的气泽,像珠子上的包浆一样温存。季辞摸着这些枝叶神游天外,忽的肩膀上被搭了一只手,吓得她“啊”地叫了一声。
陈川说:“叫什么叫?又不是跟小情人被我捉奸了,一脸心虚。”
季辞跟他口无遮拦,上手就抽:“扌喿你妈……”
陈川逼近一步,把她压在阳台的墙角:“我妈就在外头,你再大点声。”
季辞看着他那张迫近来的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抬起膝盖顶住他下身,一抬下巴,说:“陈川,你特么消遣我呢?”
陈川心有不甘,伸手拧了一把她雪白的腮帮子,指尖触觉又腻又滑,滋味难以言表。他抽身退开两步,和她并排站在阳台边上,说:“是,好兔不吃窝边草。”
他张开双臂撑在阳台上,望着水汽茫茫的大江,季辞只看得见他夜色中的侧脸。线条分明,硬朗帅气。他手指留在她腮上的触感还在,滚烫有力,陈川忽的回头看过来,眸子里幽黑深邃,季辞心中那一簇熄灭了一年多的火苗“噌”地蹿了上来。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不能是陈川。
陈川又移开眼睛,说:“挺晚的了,就住这儿吧,还有一间客房,一直没有人住过。”
季辞说:“我还是回去。明天要来例假,肚子疼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一天,在你家不方便。”
她一直有来例假时肚子疼的毛病,能疼到起不来身,吃药也没什么用,陈川是最清楚的。他想了想,说:“那我让覃叔送你回去。”
季辞拿出手机,说:“现在都几点了,还让覃叔开车从家里过来。人家年纪也大了,别这样折腾。我自己打个出租吧,到家了给你打电话,你放心。”
陈川把季辞送上车,确认了是正规出租车,又记了车牌号和司机名姓,季辞把他推出车门摇上了车窗。陈川又绕到司机那边,敲着车窗,一脸横相地说:“麻烦您完完整整把她给我送到家,掉一根头发,我就——”
“好了好了!”季辞受不了了,伸着手把他轰走,“滚滚滚,快回去睡觉!”
车开出去,季辞跟司机说:“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
司机是个和善人,笑着说:“刚开始谈恋爱吧?黏糊得嘞。”
季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车开出滨江大道,要往出城的方向拐,季辞说:“师傅,走二桥路。”
司机诧异:“不是要去龙尾老街吗?”
季辞说:“去nub酒吧。”
表妹李佳苗怎么会早恋呢?全实验二中的学生都早恋了,李佳苗也不会早恋。
李佳苗长得瘦瘦高高的,校服在她身上总显得宽大,袖筒永远盖住双手,长长地像水袖一样晃荡。她眉头总是紧蹙,沉默寡言,仿佛无时无刻都沉浸在思考之中。
这样一个李佳苗,哪里像是会谈恋爱的样子?因为李佳苗长得好看,学校里追她的男生不少,但李佳苗从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最有名的一件事,是李佳苗高二生日那天,不知是谁在她课桌上放了巨大一束玫瑰,九十九朵,玫瑰里头还插着一封信。那天李佳苗早上来得晚了一些,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暗戳戳地雀跃着等待看好戏。谁知道李佳苗来了之后,看都没有多看玫瑰一眼,拎着花束大步走出教室,转身扔进了女生洗手间里的大垃圾桶。她回来之后,照样参加当天的月考,照样考第二名,仅次于叶希牧。
这件事被小姨拿出来津津乐道地讲过,听的人都很羡慕小姨,说您真是好福气,苗苗这孩子啊,从小就没让您操过心!又说,苗苗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哪里是江城这种小地方的人配得上的,您女婿在清华北大等着您呢。小姨心里得意,嘴上却谦虚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比男孩子早熟,小心思多着呢,哪能不操心?天天都操心!”
陈川爸妈两边的两支人多生儿子,唯独小姨家是个独生女儿。虽说家族里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倾向,但家族里做生意,女孩子总是要比男人弱上几分。所幸李佳苗争气,成了陈、李两家几代都没出过的文曲星,很给小姨长脸,所以小姨对李佳苗百依百顺,却又十分严厉。
小姨现在很紧张,如临大敌,她说:“苗苗,你弟弟说的都是真的?”
桌上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筷子,望向李佳苗一家。只有表妹李佳苗一个人还在吃,她细细地拨开鱼肉,挑走里面的鱼刺,面无表情,并不理睬她妈妈。
“李佳苗!”小姨喊道,“你在和叶希牧谈恋爱?”
“没有。”李佳苗说,仍然没有放弃她那条鱼。
“真没谈过?”
“真没谈过。”
小姨松了口气。
舅妈狠狠地打了表弟一下:“让你胡说八道!”
这一下又激怒了表弟:“追了三年都追不上人家,怎么谈恋爱?”
李佳苗忽的一摔筷子:“要你管!”
表弟说:“要不是看你是我表姐,我才懒得管你们高三的事!昨天叶希牧头一回没去上晚自习,是哪个在水房偷偷哭?今天高考前体检,叶希牧没去,又是哪个说如果叶希牧不考,她也不想考了?”
李佳苗眼睛一红。
陈家的人都多精啊,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李佳苗说不想参加高考,这是天大的事。舅妈一把拽起表弟的胳膊,骂道:“就你话多!出去凉快着去!”
表弟撇着嘴角哼了一声,揪起书包昂着头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陈川妈妈试图打圆场,劝舅妈:“哎,别……”陈川起身,拍拍母亲的肩膀,说:“没事,我跟小家伙聊聊去啊。”他追了出去。
季辞望着陈川出去的身影,筷子尖挑了条海带,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她想着表弟的话,叶希牧“昨天头一回没去上晚自习”,和她有什么关系?
拨着盘中更多的海带,她禁不住在心中轻蔑地笑:这一条是李维,这一条是叶希牧,这条海带和那条海带,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忽的听到陈川大哥低声对陈川爸爸说:“叶成林这小孩,性格还蛮烈。整个大渌江市的摸底考试他是第一,市教育局都知道他,要是真不去参加高考,只怕还真能弄出点动静来。”
季辞咬着海带的牙齿顿了一下,像是咬到了砂子,她把海带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