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诸位小哥,咱们这开门做生意的,别影响客人进店,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这位公子的帐我一会让伙计来结,走走,都散了吧。”
那小二也是有眼力劲的,两对面开着店,忙客气了两句,就让人散了。
没戏看了,围观的也就散了,张沅进扶起那书生,那书生起身整了下仪态,对着张沅进和绿芽儿行了个大礼。
从没受过如此大理的芽儿两手抱着一堆吃食,自然反应的双手摆了摆,东西掉一地,又急忙的捡起,心里嘀咕着,完了,小姐又要骂她了。
那书生正要转身离去,刚还一脸窘促的芽儿突然追了过去,将手上零嘴一股脑塞给人家,然后又觉得自己一时冲动做了蠢事。
书生看着手中的东西,转身抬头看向芽儿,清瘦有些蜡黄的双颊,那双清澈的眼眸却让人印象深刻,见他站立片刻后终于开口:“多谢姑娘大恩!”然后放下东西,朝张沅进拱手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多谢掌柜刚才解围,不知掌柜这是否缺伙计?”
张沅进没有回他,而是看了看芽儿,见芽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望着自己,又看那书生能在瞬间懂得取舍,放的下读书人的傲气,却没丢了读书人的傲骨,便点头答应了。
“我们东家正好在,先进去再说吧。”张沅进是个明白人,东家身边的丫头,应该是有些脸面的,立刻笑呵呵的让人进去。
书生这次对芽儿行礼致谢,也不多说跟着张沅进进了茶楼。
楼下的小插曲,却阴错阳差让正要下楼的三人看到,于是其中一个在另外两个人的拉扯下,看了一会,看完又回到刚才的茶间,小二看着去而复返的客人也不多话。
芽儿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朝里面看了一眼,闭了下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走了进去。
“小姐,您喝茶吗?芽儿给您倒茶。”
“三日不许看话本,吃零嘴。”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芽儿提着茶壶的手吓的抖了抖。
青锦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杯,又加了一句:“讨价还价翻倍。”
芽儿只好把一肚子想好的话硬生生的塞了回去,这罚是没的商量了,小心翼翼的神态也收起了,跟着青锦久了,这不吃亏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张掌柜一看便知,这绝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对芽儿也更不敢轻慢了,笑着缓场道:“东家,芽儿姑娘也是心地善良,正好咱这缺个伙计,我就在东家面前大胆做主收下了,还的谢过芽儿姑娘,这请人用人也是缘分。”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话说的漂亮。
“这就是咱们东家,快见过东家。”张掌柜的乘热打铁,拉过那书生,给他介绍着。
青锦一身的气度,书生进茶间就注意到了,也是震了一下,便再没打量了,这会听着张展柜的介绍,规矩的行了礼。
“小生娄久葛,见过东家。”
“陵南人!可会沏茶?”青锦一问,三人神色各异。
没等人家说话,芽儿先道:“小姐,我来,他刚来,哪里会。”张掌柜的保持沉默。
女生外向,青锦从没见芽儿对谁这么热心过,不免多看了娄久葛一眼,恩,清瘦了些,多吃点应该差不多了,眼睛生的不错,干净。
娄久葛任由打量,因为他看出青锦眼中不带一丝杂念,看了下桌上茶具,整了下带着补丁的衣服,没有因为身着破旧而羞涩,大方的跟张掌柜道:“掌柜的,麻烦来盆水,需要净手。”
张掌柜立刻吩咐了,知道他这是要侍茶了,这书生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人生一大悲事,便是这生离死别。
芽儿这时候倒也乖觉,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心里想着,小姐的爹看上去还是挺稀罕小姐的。
白墨却是有些悲从中来,二爷对他有再造之恩。
白家五爷和四爷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侄女,确实有些让他们很是意外,一个养在深山的女娃,见这阵势,从容幽静、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还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两人同时一惊,却掩饰的很好。
“锦儿,扶我起来。”白云风终于松开了青锦的手,想要坐直身子。
青锦上辈子加这辈子压根没伺候过人,稍缓了下依言勉强将人扶起,靠在床靠上,还顺手在他背后加了个枕头,看的芽儿双眼都直了。
靠在床上,白云风看着青锦笑的有些宽慰:“都长这么大了,你娘当时说女子立世不易,让我别拘着你,让你在外头自由自在的长大,她就是那么个人,不爱拘束,这也是她临终前求我的唯一一件事。爹这些年从来没后悔过,不过你在外头如何,都是爹的女儿,往后…这个家你能伸手照看一二,便替爹照看一二。”
青锦从善如流,面对这个将死的父亲,算得上言听计从了,朝着一屋子人起身点头道,点了点头。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就越听越不懂,越看越糊涂,不知道这一对父女打的什么哑谜。
“娘、夫人、我还有一事托付于你们…咳咳…,锦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娘的陪嫁单子在这,不管将来她嫁于何人,这些都是她的陪嫁……”白云风说完,从枕下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单交到青锦手中,用方巾包裹着。
“好!好!都依你!我的儿啊…”老夫人颤着一双老手不停的摸着二爷的头,丈夫早逝,她带着几个孩子不易,现在又要她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能不悲切,老眼早已哭干了眼泪。
蔡氏趴在床头哭着点头,已是泣不成声,几个儿女已经跪在了地上哭咽出声,下人们也是跪了一地,一屋子残凉。
白云风看像一旁独独站着的青锦,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发不出声音了,只是看着,带着泪光与不舍。
青锦轻叹了口气,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怕是从白墨那知道了她的性子,怕她终有一日耽个不孝的名声,于她而言实在无需在意,可她却是要受他一片舔犊情深的,这或许就是所谓亲情。
上辈子她是孤家寡人,这辈子到是要活的复杂些了。
“爹!”青锦退后一步,对床而跪,诚心轻唤了一声,规矩而又标准的一拜。
听到这一声爹,白云风嘴角带笑,含着泪欣慰的闭上了眼。
一声声哭泣,使的本就有些闷热的天气更是让人透不过气来。
白家二爷过世,毕竟是当朝昭仪娘娘的哥哥,在麟城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一时间已经满城皆知了。
白家满府上下已是一片白色,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着,还好也是早有准备了,开始老夫人和蔡氏因悲伤过度昏迷过去,青锦的住处三爷便做主让她先住在北角安院,三位老爷商量着如何办丧,该发丧文的发丧文,该置办的置办倒也没耽误事。
老夫人醒后,白三爷简略的跟老夫人交代了一下青锦的安排,老夫人丧子之疼犹在,也无暇过问这些,只吩咐了蔡氏安院需要什么尽管添置,白云齐也算脱手了,其他的待丧事之后再说,老夫人也只能压下满腹心思,思及已逝的儿子,又是满眼哀思。
宫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昭仪白云裳忍不住的悲切落泪,请旨出宫奔丧,她素有宠爱,又生有皇子,皇帝自然是准了,还颁了旨让白云曦提前结束外放,回家服丧待职。
因着白云风实在没有什么有功社稷的事,所以死后荣封的好事自然是没有的,皇帝也只是在旨意中略表哀思,给老夫人,蔡氏赏了些补品之类的表示慰问。
来白家奔丧祭拜的人一波又一波,从早上到傍晚,又听闻宫里娘娘要回府祭拜,会住上两天陪老夫人,这下阖府上下更是忙的不行,哀乐礼鸣的嘈杂之声让住在北角安院的青锦眉头直跳。
作为嫡女,本该要在灵堂守灵的,可她过去,哭不出也豪不出反显得不孝,实在那些妇人之态她做起来旁人都觉得别扭,再加上府里十多年也没她这个大小姐,不出现也不那么明显,借了身体不便在安院呆着,家里几位爷、老太太都没说话,别人自然也不会多嘴。